这薪俸司里的官吏暂时由户部其他处抽用,待朝廷下发命令,方正式提上台面。
此事一经下发,惹来纷纷热议。
京中一些小官前去广盈库领禄米,却被告知如今发放不经广盈库了,而是从薪俸司。且现在也领不到,得薪俸司下发文书后,方可领俸。
一时间,怨声载道,户部弊政总是拖欠俸禄的事,又被拿出来抨击了又抨击。
不过都是些低阶官员,即使不满,议论了也不当什么用。
至于户部里,那就更别提了。
下面一些官员俱是议论,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原来是打算烧这里。平时也就够忙的,还要无事找事,这不是明摆着折腾人。
此外,就是广盈库及那某些个别人了,这道命令下发后,多少人坐立难安,私下奔走。
彭俊毅本是一直没出面,见下面闹成这样,免不了找上薛庭儴说道一二。
“薛侍郎来户部的日子也不短了,应该知道咱们这里人少事多。这次关于俸禄发放,你临时改变章程,也该和部堂大人议一议,瞧瞧现在下面闹的,本官本是想为你说话一二,却因不清楚内情,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其实彭俊毅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在责怪薛庭儴事先没与他打声招呼。
只是他二人品阶相同,虽是彭俊毅为左,地位上比右侍郎要高上那么一点点,但薛庭儴是嘉成帝看中的人,自然也分不出个高下。
闻言,薛庭儴一愣后,歉意道:“我见彭大人公务繁忙,又想此事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本官见广盈库一者兼二事,担子太重,给他们减轻事务罢了。”
“他们既为朝廷命官,就没有担子太重一说,哪能动不动就叫苦不迭,如此还不如不当官也罢。”
薛庭儴笑道:“彭大人所言甚是,不过做长官的,哪能对属下之事视若无睹。我曾去那广盈库巡视过,他们既管着仓储,又管着核算每一部官员的俸禄及发放之事,这发放中既有米又有银,琐事着实太多,免不了出些纰漏。
“像那日我去,就是碰见有官员抱怨户部发放的禄米太差,里面搀有砂石,食不得,扔了又可惜。后,听那库大使解释,也能明白广盈库公务繁重,所以才会叫停了广盈库,而改为组建薪俸司发放。”
“原来竟还有这等事?”彭俊毅摸着胡子诧异道。
“可不是,本官也挺诧异的。不过转念想想,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才会敢拿京官的俸禄儿戏,左不过是广盈库担子太重,中间出了纰漏罢了。”
别说,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还真有,还不是一个两个。
京城虽是皇城根下,可也不是每个京官都能见到陛下,见到主管一部的堂官。且米这东西经过长途跋涉押运上京,会因外力而显得碎了些许,实乃正常。
碎可以是外力,其中搀了砂石,也可说是百姓缴粮实在不仔细。你一个当官的难道还能跑到地方上,和一个平头老百姓,甚至下面管收粮的衙役计较?
一般都是自认倒霉。
久而久之,众官员皆知,发下的禄米食不得,拿出去换钱也卖不出价钱。
可这其中就牵扯到俸禄发放之上了,官员俸禄如何发怎么发都是户部一言堂。有米发米,没米折成银两,但折算银两的时候少,发米的时候多。
无他,皆因米粮最容易动手脚。
碎米乃至搀了砂石的米,比一等粮便宜太多。户部按一等粮给官员们发放俸禄,折算也按照一等粮的粮价来计算。可问题是户部这么算法,发下的米拿出去卖却根本卖不了一等粮的价钱。
这其中差价?自然是填了那些蠹虫。
这也是为何每次发放俸禄时,一听说折算成银,下面官员人人高兴,一听说发禄米,个个像霜打了茄子。
这些都是在抠他们的俸禄,大昌官员的俸禄沿袭明制,本就微薄,这么个抠法,日子过不下去,能贪的自然要贪。
薛庭儴的话让彭俊毅有些接不下去了,难道说户部胆子就是这么大,敢拿官员俸禄儿戏?
是不是儿戏,其实户部里的人大多心里有数。
蛇有蛇路,虾有虾道,各行其道,却殊途同归罢了。
罢,就看他得罪了一个部里的人,以后还如何办事。
彭俊毅含笑拱手道:“薛大人体贴下属,实是细心,本官自叹不如。”
“彭大人日里忙得都是大事,这种细枝末节看不到也是正常。我初来乍到,对部里的事还不是太熟,只能在一旁拾遗补阙。”
一番互相寒暄后,彭俊毅就离开了。
*
这一季的俸禄本是该三月就发,却是拖到了四月。
如今临时改了章程,又从四月拖到五月。
就在下面的群情激奋,连宫里的嘉成帝都有耳闻时,户部终于下发了文书,于五月初十开始发放俸禄,历时五日,过期不候。
只有五日,还过期不候,这让许多人都吃了一惊。也因此连那些不在乎这三瓜两枣的高官,都不免交代了家中下人,是时记得前去领俸。
到了当日,户部后门大街上排了两条长龙。
队伍中有穿着官袍的低阶官员,也有做家丁打扮的下人。因为不知这次发放俸禄,到底是发米还是发银,他们手中都拿着布袋。
离这里不远处,还站着一群人,商人打扮为首,身边围了几个苦力,一旁还有拖车。也许别人不懂这些人是干什么,可一些低阶京官都知。
有些官员领了禄米,家中不吃又无用,便倒手就卖给了这些人。价格自是低廉,也因此看到这些人,一些低阶京官都挺厌恶的。但也知道这些人背后有人,却是敢怒不敢言。
队伍看似排的挺长,实际上往前进的挺快。不时就有人从前面挤出来,手里捧着两张纸,模样错愕。
这些是赶在最前头前来领俸的,大多家境不太好,等着米下锅,所以户部说今天发俸,有些人夜里就来了,就为了排在前头。
“李兄,这是怎么了?怎么既不见米,又不见银,倒是发了两张纸?”
有那排在后面的人,认识已经领到的俸禄的官员,见对方模样错愕,免不了多问上一句。
可这位李兄也不答,只能从队伍中走出,凑近来看。
就见其中一张纸上写着这位李兄的姓名以及官衔,后面还有两行字。这两行字上各有类目,一列上写着俸,其下是一行小字,一列上写着恩,下面也是一行小字。
这人自然识字,也看清那两行小字写着什么。
一个写着三十六两,一个写着三两。
按照惯例,他们来领的的第一季的俸禄,也就是说三个月的俸禄。这位李兄是个八品小官,每月俸禄折银计十二两,三个月也就是三十六两。
数目是对的,那后面这三两是?
这位李兄道:“户部说,以后官员俸禄皆折算为银,定时发放,次月头五日可来领条。”
闻言,这人当即笑开了。
“这是好事啊,折银总比发米好。”
“户部还说,陛下有感众官辛劳,所以这一季每人按品级另有恩赏。”
“这也是好事啊。”
“就是没银子,每人发了张会票,说可以去泰隆票号领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