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就需要用苦力了,那衙役不慌不忙道:“别急,人马上就到。”
话音方一落下,就有一群穿着粗布短褐的汉子们来了。
一般做苦力的,都是这般打扮。不过今天却比以往多了一些花哨。就见这些人穿的短褐上还套着一个马甲,马甲上写着定海两个大字。
也没用这领头之人说话,衙役使了个眼色,这些汉子们便默不作声上前去卸货。
车队领头人砸着嘴:“这该不会又是你们那个老爷弄出来的吧?倒是生财有道。”此人脸上似笑非笑,一听话音就带着些许讥讽之意。
这衙役仿佛没听见也是,笑眯眯地答:“还真是我们老爷安排的,我们老爷说了,作为父母官,自然要守牧一方民。可别以为这是不用花银子的,该给的工钱可一分不能少,不过县衙分文不取,还是这些劳力们得。”
这领头人就觉得稀奇,还有那薛知县不雁过拔毛的?
似乎看出此人的心思,那衙役又道:“基于每次你们前来,县里总有人因为抢工,而发生殴人事件,甚至有两个村之间械斗流血无数。所以我们老爷命人组建了个定海工会,专门管理这些人做工之事。别怪我多话,如今在这定海县里,不经过定海工会,你们大抵是找不了劳力为你们做工。”
闻言,这领头人当即愣住了,不是因为前面的那些话,而是那句找不到劳力为你们做工。
*
而与此同时,城门那处。
有些人进城了,有些人却没有进城。
这不进城的原因自是因为出于谨慎,再加上也是不能当家做主,想等着上面递话。
这些押送货物之人,寻常也是走南闯北惯了,自然不怕露宿野外。既然打定主意不进城,自是就命人在城门附近就地扎营,打算先熬过这一日再说。
随着时间的过去,渐渐到了下午。
在城门附近扎营的人越来越多,却是各自为界,并不互相搭话。
城门那处已经空了下来,一个门吏走过来喊道:“你们要进城的,就赶紧进吧。我们老爷今儿一大早就说了,下午有雨。人也就罢了,若是货淋了雨,恐怕就毁了。”
没有人搭理他,却都是眼含讥讽地看着这人。
如今正值六月暑天,天上只差没下火,再看天上万里无云,还狂风暴雨,又是这句‘我们老爷说’,你们老爷就只会死要钱!
这时,一个背着背篓的黑瘦老汉走过来道:“听这位官爷的,老汉在定海待了几十年,熟悉这里的天气,最近天气反常,瞅着这天,下午莫怕有大风。”
可惜依旧没人理他,只当这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薛知县,故意找人演了这么一出。
见这些人那模样,门吏当即气走了,就是那老汉还锲而不舍地与这些车队一一诉说天气的反常。
说了一会儿,见这些人无动于衷,老汉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走了。
车队中有人看着他的背影,面色沉重。
过了一会儿,一个车队突然动了,竟是拆掉已经扎好的帐篷,打算入城。
“没想到金华周家如此胆小,竟是被个老汉就吓怂了。”
这金华周家指的是金华府周家的人,其在金华当地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户。本来按照惯例,即使大家心照不宣,但都是不提名道姓,而这出言之人显然是坏了规矩。
可若是了解此人所在的刘家和周家有什么渊源,大抵就能明白为何会针尖对麦芒了。
“我不过是个送货的管事,担不起损货的责任,若是你刘家不怕,尽管继续待着就是,何必与我逞口舌之快。”
说完,这一行车队便渐渐驶向城门处,倒是那刘家的管事目露讥诮之色,转身回了帐篷。
见周家动了,又有几个车队也犹犹豫豫跟在后面入了城,只剩了七八个车队的模样。而剩下这些人因为之前车队的离开,难免有些惴惴不安,私底下议论着。
“管事,若不咱们也进去算了,等上面人发话,一来一去至少得两天。而这几日还有从别处送来的货到,咱们也总不能把所有货都堆在这里。定海临海,海上的天气千变万化,又是夏季多雨之时,咱们就算挺过了这一日,后面几日谁敢说下雨不下雨。”
这也是之前为何有车队改变主意的主要原因。
一般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都不会将货一次性运过来,而是分几批走。今日只是头一批,接下来的日子,还会有很多货物从各地运来,总不能都堆在这里。
左不过每次都要租赁民居做仓房,租谁的不是租,还不如租官府。虽是心中有数,如此一来又让那姓薛的得逞了,可到底各家都有各家的顾虑。
如今这定海县薛知县的大名,可是为许多人所知晓。浙江一带但凡沾了这走私的行当,谁不知道此人的事迹。
提起他都是恨得牙痒痒,可关键此人乃是当地父母官,越过谁也越不过他去。说到这个自然有人怀念之前的刘知县,那个知县可就听话多了,哪会弄出这么多事。
接下来,又有两家车队入了城,只剩下五家。
而剩下的人越少,这些人越是惴惴不安,唯独那刘家的管事依旧端着冷笑,斩钉绝铁对手下道,绝对不会下雨。
可是很快,他就被打脸了。
申时刚过半,本来艳阳高照的天突然阴了下来。
是一下子就阴了,阴沉沉的,空气里回荡着一股狂躁的因子,昭告着即将而来的暴风雨。
当即就有人跳了起来,招呼着手下赶紧起营进城。有些聪明的,直接让人赶着车就往城门去,竟是连那些帐篷都不打算要了。
只有那刘家的管事依旧还在嘴硬道:“慌什么慌,不会下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