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地推开了门。
病房里,只有杨嫂红着双眼陪在吴卓芳的身边,看到沈清歌进来,低头在她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许久,吴卓芳动了动眼皮,努力地睁开了双眼。
昔日,眼波流动、顾盼生辉的双眼,毫无生气。
“有件事,要麻烦你。”吴卓芳吃力地一字一字地说。
沈清歌走到吴卓芳的床头,蹲下了身。
“照片……烧掉。”她轻轻地说,“……问杨嫂……”
沈清歌摒着眼泪点点头:“奶奶是要我把那张老照片烧掉,想知道什么问杨嫂是吗?”
吴卓芳笑着点点头。
“小方……很好……忘了他……”她继续努力道。
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奶奶……你就别再操心我的事情了,先把身体养养好……”
吴卓芳抬起手,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可是气力不济,抬到一半,还是落了下来。
沈清歌见状,握住她的手,放在了脸颊边,泪眼朦胧中,又听到吴卓芳说:“把那个人……忘了,不要……不要像我……”话没有说完,就是一叠声的咳嗽。
沈清歌连忙点头,连声说:“好,奶奶,我忘了他,我本就决定忘了他的,奶奶……”
或许是听到了沈清歌的许诺,放下了一件心事,喝了水停下了咳嗽的吴卓芳觉得疲累万分,来不及再对她多说一句,便侧过头沉沉睡去。
杨嫂站在一边,抹了抹眼睛,道:“这阵子越来越贪睡,白天统共才醒四五个小时。”
沈清歌却渐渐冷静下来。
“孙医生怎么说?”
杨嫂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她缓缓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握着吴卓芳冰凉的手,许久,直到自己的手也一样冰凉。
3月底,连着下了几天的雨。
吴卓芳,逝世了。
在病床前呼天抢地的,是她的两个媳妇,沈清扬和沈清音不知是伤心还是被吓到,躲在沈清歌的身边,低低地抽泣,而沈清歌脸上木木的,没有丝毫表情。
接下来的大礼、头七、二七、三七……沈清歌后来回忆起来,都是混乱而没有颜色的片段,吴卓芳是周日去的,沈辽海又要大办,每逢七都要做一下,于是每个周末,她都木然地跪在吴卓芳笑吟吟的黑白照前,磕头、上香……听着身边人的嚎哭……
奶奶,最不喜欢吵闹了。
她的目光扫过这一屋子的众生百态,心中讥讽,如果有心,又怎会让这屋子常年都冷冷清清?
只有到了晚上,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才会在被窝里,悄悄地掉着眼泪。
奶奶,我上学时,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住在这么空荡荡的屋子里的吗?你可有觉得寂寞?你心中……可有怨恨?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方秉然在四月中旬的时候,飞去了夏威夷。
她有些怨他此刻的离去,但也明白,他其实是应该去的。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两人的未来,也是为了j大的荣誉。
“等我回来,拿了金牌到奶奶的照片前上一柱香。”他抚着她眼底淡淡的青影,心疼地说,“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别让我在比赛的时候担心。”
为这着他的这句话,她努力地吃饭,努力地睡觉,努力地看书,努力地让自己恢复到以往的作息……
但是,沈家长久以来的平衡,因为吴卓芳去世而打破了,汹涌的暗涛,终于在“五七”的时候,卷上了海岸。
“五七”是比较大的一个祭奠日子,沈辽海特地在一家寺庙里做了一场法会,沈家所有人以及相关的亲戚都纷纷前去上香祭奠。这个法会从下午开始一直弄到了深夜,做的是包场,花销不菲。沈清歌冷眼看着一派热闹的道场,和在灵前面容哀戚的沈辽海和他的两个儿子,心里不由冷笑——若是真心对奶奶好,她活着的时候又为何让她独守空房?人都死了才来做这些,有意义吗?
法会结束时,大家身心皆疲。
因为第二天还要去寺庙里吃两顿素斋,沈辽海便在寺庙附近的一家宾馆里订了3间房歇脚,但沈清歌却不愿意和沈宽一家挤在一起,便对沈辽海要求回家,第二天一早再来吃斋。
沈辽海很爽快地答应了,沈清歌走出他的房间时,站在门口的王琼却怪腔怪调地压着嗓子说:“什么回家?自家有房子不去住,偏偏要占着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