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2 / 2)

孟长青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吕仙朝的肩,将他拖了过来,“你得跟我回玄武。”他顿了下,“不是我说的,我师父说的。”

吕仙朝闻声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惊的。

金阳观中。

谢仲春与李道玄在真武道像前站定,周围青烟萦绕,谢仲春听完了李道玄的话,一愣,“带吕仙朝回玄武?”

“若是吴聆一事属实,当年吕仙朝是遭了人陷害,那他确实罪不至死。”李道玄低声道,“带他回玄武,一是怕他作乱,二是等事情水落石出,好给他一个交代。”

这两句话瞧着是挑不出错,但是谢仲春却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看了李道玄许久,终于道:“没有这种规矩。”

李道玄低声道:“玄武祖训:天道贵生,无量度人。”

谢仲春闻声先是没说话,慢慢地拧起了眉,良久才道:“你真要护着那邪修?”他看着李道玄,“孟长青也就罢了,毕竟是你唯一的弟子,你信他有冤屈,带回来也就带回来了,吕仙朝那是个什么邪物?”

李道玄没说话。

谢仲春看了他半晌,发现李道玄没了声音,半晌才道:“行,你非得如此,我也拦不住你。”谢仲春确实拿李道玄没什么办法,他这师弟是个一根筋,不然当年为何师兄弟私下喊他“木头”,实在是一根筋。他见李道玄已经打定了主意,也不去争了,道:“人带入玄武,你放哪儿?总得有个人看着吧。关到放鹿天?”

“吕仙朝心术不正,为人轻浮。”

“我那儿弟子太多,且我事务繁杂,我无力分神。”谢仲春说到这儿,本该是有下文的,却忽然没了声音。

李道玄看了他一眼,谢仲春忽然极轻地皱了下眉。

最终,追查吴聆半魂一事交代给了玄武女修李岳阳。孟长青其实想留下来与李岳阳一起在人间追查吴聆半魂,然而其他道门显然对此颇有微词,孟长青一下子懂了,众人嘴上不说,心中依旧不信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没说什么,怕影响玄武与李道玄的声誉,没再提留在人间的事。临走前,李岳阳压着行云刀看着他,笑了下,大约是让他放心。

孟长青其实并不放心,直到知道了谢仲春渡了六成修为给李岳阳,这才猛地定下心来。谢仲春毕竟是活了四百多年的道门真人,修为虽不如李道玄,但也是巅峰上的几人之一。他的六成修为,也许制不住吴聆,但加之李岳阳的谨慎,李岳阳借此脱身是不成问题的。

从另一个侧面来看,此事足可见谢仲春对李岳阳的器重,是有意传其衣钵。当年还尚显青涩的弟子,一转眼便成了独当一面的剑修,这日子过得是真的快。

三日后。

玄武山上。

紫来大殿。

南乡子坐在殿前喝茶,一双眼打量着面前这个脖子缠着猩红长巾、穿着身地摊破烂黑衣裳,一脸“操了谁八辈子祖宗”、“倒了十八辈子血霉”的少年邪修,顿了很久,缓缓伸出手,卷起真丝云纹道袍,抬起用上好的走银吊竹白瓷杯,喝了口他名贵无比的春南明前茶。

谢仲春当时在李道玄说完这事就想过了,玄武一共三位真人,李道玄不喜吕仙朝,他没空整日盯着吕仙朝,唯一剩下的那位,是个体面人,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日日喝茶赏月,清闲无事,专好看话本子,年轻时常和邪修打交道,无论哪一方面,这位都是不二人选。

于是他一回来便将人领了过去。

大殿中,被打量了两个多时辰的吕仙朝嘴角终于抽了下,看着殿中阴阳怪气的南乡子,瞳中猩红掠了过去,脑子里一闪而过就三个字,“老狗逼”。

第55章

吕仙朝在紫来大殿住下了。

他很早之前便知道,玄武和长白这种入世道门不一样, 玄武弟子并不崇尚追求剑道修为, 反倒是更推崇空泛的学问, 看他们书院教的东西便能看出来,长白教的是《剑训》、《符训》,弟子学完当场就能用,玄武教的那是《道经》、《天问》,弟子学完后神神叨叨,跟人间三流神棍似的。

总的而言,普通的玄武弟子肯定不如长白弟子能打, 但道门巅峰站着的那些人, 却大多师出玄武。

修为高不高与能不能打, 这不能算一回事。

如今玄武三位真人中,修为最高的是李道玄, 吕仙朝与李道玄交过手,他心中有了大致的数,再去看南乡子,也不觉得这位避世多年号称道门高标的掌教真人有什么稀奇的了。他任由南乡子打量完,然后大大方方地住了下来,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每日清晨去紫来峰顶大肆汲取玄武福地洞天的灵力疗伤, 晚上回偏殿睡觉休息,懒得跟其他人打交道,连话都懒得说, 一众人相安无事。

南乡子的弟子一开始还会时刻暗中盯着他,后来瞧吕仙朝除了贪了些,平时倒还算安分,南乡子也不管这些事,几个弟子便逐渐放松了警惕。

偶尔吕仙朝出门时,会在大殿里撞见南乡子捞着道袍袖子沏茶,水气氤氲浩渺,南乡子优哉游哉地坐在窗前换盏倒水看话本,举手投足间倒的确有几分玉京仙人的气质。和古板沉闷的李道玄不一样,和凶悍易怒的谢仲春也不一样,这位玄武掌教身上确实有几分道门崇尚的逍遥浪漫。

山上难得的正常人。

这一夜,玄武忽然下起了雷雨。

滚滚乌云齐聚在山峰之上,前一刻还是月明星稀,下一刻雷电交加,风过大岗,有如鬼哭狼嚎,不出半个时辰,一道闪电劈开苍穹,大雨倾注而下。

吕仙朝正在紫来峰顶疗伤,雨砸在了他身上,他睁开了猩红的眼,看了眼雨中的玄武。

紫来峰是玄武最高峰之一,极目望去,天地间都是雨,八百里山脉滚着雷电,有提着小灯笼的玄武道童躲在山崖下避雨,叽叽喳喳说着些什么,黑暗中一切都隐没了,吕仙朝坐在那儿,罡风吹得山崖都在抖,他连头发丝都没飘起来一根。

吕仙坐看了很久,忽然从山前劈过的那一道雷电,将他的脸庞照得极亮,那一幕直接载入了道典的传说。

洞明大殿黄祖那把降魔剑一声龙吟。

南乡子正在大殿中喝茶,忽然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动,他看向东南方向。

谢仲春正在堂前点着灯给书院写春联,“春”字那一撇忽然划了出去。

李道玄坐在庭院中看夜雨中的银杏叶,后知后觉地抬眸朝一个方向看去。

紫来峰顶,风驰电掣。

玄武弟子们只当这是下了场罕见的雷雨,并未大惊小怪。紫来大殿中,道童见那雨都吹进窗户中来了,从地上骨碌一下子爬起来要去关窗,喝着茶的南乡子低声阻止了他,“罢了。”

小道童看着窗外,忽然露出震惊,“师祖!那邪修他!”他忙回头看向南乡子。

邪修吕仙朝,逆行于大道之上,今夜于玄武入了新境地。

南乡子说实话有些头疼,天道有常,那天道之外的东西,算什么东西呢?那一日他第一眼见着被谢仲春领来紫来大殿的年轻邪修,他原先还想,这将道门倒弄得地覆天翻的邪修会是什么样子,没想到见到了,发现原不过是个清秀的孩子。就这年纪,在他眼里确实是孩子。蔑视傲慢都写在了脸上,生怕人瞧着他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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