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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来摩挲着枪身,听雨砸在遮阳伞上的嘭嘭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直到视线里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么大雨天,街上几乎没有人,只那个人,撑着伞,一路过来,拐下街面,又拐进旅馆的大门。
卫来拿起单筒望远镜看过去。
是那个刀疤,戴墨镜,绾着裤脚,腋下夹了个塑料袋包着的纸包。
卫来好笑,这什么天气啊,还戴墨镜。
他端起枪,瞄准,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刀疤右脚边泥水溅开,高处看去,只像是炸了一个小爆竹,他停下了不动,抬头看卫来,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迟疑着又往前走。
卫来枪口移向另一侧,再次扣下扳机。
这一次,是刀疤左脚边泥水溅开。
卫来觉得,雨天开枪的声音真怪——枪声也好像水花,四下溅开,然后被密集的雨线压拽去地面,随着雨水汇流,流进那个排水沟,又流向旅馆外。
他低头吹了吹枪口,再抬头时,刀疤把那个纸包咬在嘴里,扔了伞,两手抱住头,继续朝这个方向走。
卫来没再开枪了,过了会,木梯子上传来压蹬的重音,那个刀疤爬上来,把纸包扔到桌面上,然后坐进另一把椅子。
他全身淋得湿透,当着卫来的面,取下墨镜,拽起滴水的衣角去擦。
卫来移开目光。
他猜到刀疤墨镜下遮着的眼睛一定是有伤,但没想到伤得这么重,也没想到除了墨镜,那里一点遮盖都没有——在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出现凹陷和狰狞的刀口,任何人都会觉得触目惊心。
擦完了,刀疤把墨镜重新戴上,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被砍的,当初我们逃跑,身后是拎着刀的暴徒在追,跑着跑着,前头又来了一群,我们不知道是该往前还是往后,混乱中,有一刀劈了过来,我倒下去,以为自己死了。”
他笑起来:“结果活着,但是我家人真的都死了,十六口,找到十四具尸体,还有个儿子,当时三岁,尸体没找到,到现在都是失踪状态。”
卫来没说话,前院的屋子那,有一处斜斜的烟囱开始冒烟,是岑今在做饭吗?
刀疤继续说话。
“昨天晚上,我们收到消息,你的朋友在四处打听我们。这让我觉得,也许之前我们双方存在误会。”
“双方?”
刀疤笑,伸手先指向自己,又指向卫来:“我们双方。”
最后指向前院:“不包括她。”
卫来眸光一紧,一把抓起枪,死死抵住刀疤额头。
刀疤语气平静:“我是来谈判的,你放心,现在没人动她,我可以向你保证。再说了,就算你打死我也没用,我还有同伴。”
谈判?这个词真是一路都在听到,真奇怪,总是在暴力血腥之后,忽然心平气和地要求坐下来谈判,早干嘛去了?
“我们设法把一些情况告诉了你朋友,请他转达——卫先生,我想你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
“很抱歉,之前把你当成敌人一样对待——因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跟岑小姐已经很亲密,根本不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单纯保镖。”
第一次?
卫来收回枪。
他想起来了,那时候,他当着刀疤和那个ak的面跟岑今亲热,还说,昨晚上你带劲得很,老子都为你疯狂了。
“尤其是谈判结束之后,你还和她在一起,我们觉得你们是一伙的,不得不把对付你也列入计划。”
卫来问他:“你有什么证据,说岑今是战犯?”
刀疤笑了笑:“可能你们认为,只有那些挑起、教唆、策划、发动战争的人,才能被称作战犯。但在我们这些人看来,不管你是不是胡卡人,只要你在那场浩劫里,对卡西人犯下过无可宽恕的罪行,你就是。”
他伸手,扯下纸包外罩的塑料袋,打开封口,从里头递了一张照片给卫来。
是一张三人的合照,两个白人,都是中年男人,还有岑今,中间的那个男人,手臂搭在岑今肩上。
岑今扎着马尾,淡淡地笑,虎鲨说的不对,岑今那个时候,比现在要瘦很多。
刀疤指了指另一边的人:“这个叫热雷米,法国人。”
又指中间的:“这个叫瑟奇,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有一只手搭在岑小姐肩上?”
他递来第二张照片:“这个,是前一张照片的局部放大。”
卫来盯着照片看,确切地说,是那只手的局部放大:那只手的虎口处,有一个牙印。
“我们把这只手寄给了岑小姐,我想,她应该一早就知道,是谁找上门来、又是为了什么。”
卫来说:“岑今拿到过你们总统颁发的勋章,她保护过175名卡西人的性命。”
他自己都觉得这辩护苍白无力,要抬出“总统”、“勋章”这样浮夸的说辞来替她讲话。
刀疤回答:“如果真相根本就是被扭曲的,总统也可以被蒙蔽。”
“我们有名单,前后进入那个保护区的卡西人,总数是292个。但最终,卡西解放阵线打回去的时候,里头只剩了175个。”
“卫先生,不妨问问岑小姐,那117个人,都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