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率先坐了下来后,朝他伸手:“坐。”
魏昭便坐了下来。
老侯爷坐下后,目光炯炯有神盯着对面的人:“说吧。”
魏昭直言:“岳父大人并没有死。”
老侯爷手一抖,目光盯着面前的后生看,一动未动。其实之前他心中倒也有过这样的猜测,但因为觉得太荒唐,被自己否定了。
而如今,又亲耳听到这样的话,他难免会有些觉得不太真实。
老侯爷一时没出声,魏昭径自说:“说起来,晚辈也该向您老人家请罪。不过,事发的时候情况紧急,也就暂时没与您商议。”
“唐统兄妹等人有害岳父性命嫁祸岳母舅兄的意思,相信是逃不过您老人家的眼睛的。而此事,孙儿恰也事先得到了消息。孙儿想,若只是阻止唐统等人的阴谋,但只要他们争夺世子之位之心不死,日后依旧是后患无穷……”
“所以,孙儿便狠了狠心,索性将计就计。唐统之辈心思恶毒,既敢生了谋害岳父之心,日后也没有什么不敢的了。”
老侯爷心中的确是这样想的,不过,他也不信轻信了魏昭这个孙女婿的话。
“老夫又为何信你。”老侯爷终于开口了,到底也是关心儿子的,又问,“他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魏昭道:“岳父只是吃了停息丸,昏迷三日后便可醒。所以,还需祖父您想法子将岳父从棺椁中掉出来。”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老侯爷眸子又冷又厉。
魏昭只有恭敬,却无畏惧,闻声道:“明日棺材如期下葬,只是棺材里没人而已。这段日子,岳父还得您来藏着。等到时机成熟,再放他出来。最后,明儿岳父一下葬,便请祖父去京兆府衙门走一趟,以侯爷的身份压京兆尹大人,务必将‘毒害’岳父的凶手立即行以斩首示众之刑。”
老侯爷也是混了大半辈子的人,一听魏昭的话,他便大概能猜得出他的布局了。
他问:“这么短的日子,你去哪里找来的死囚犯顶替?还有,这么重大的案件,岂是可以由着你想的来的,万一错了一步,你的计划也是满盘皆空。”
魏昭没瞒着,直接说:“京兆府衙门有孙儿的人,换囚不麻烦。”
老侯爷虚眯了下眼睛,又重新上下打量面前的后生一番。魏昭就坐着任其打量,等老侯爷打量完了,他才又说:
“唐统比我想象中要更谨慎,所以,岳母舅兄不‘死’,岳父不‘下葬’,他是不会放松警惕的。”
老侯爷:“你原是计划唐统当着老大的面招供?而后,让老大去亲自状告?若只是老大一人状告,怕是不具有可信度。”
“藏于京兆府衙门的证据是假的,一旦岳父亲自击鼓状告,我会安排将真的证据示于人前。”
老侯爷:“就算如此,最后你赢了。就算萧儿与他母亲可以翻案,但是死囚顶替这种杀头的大罪你又如何掩饰过去?若是萧儿母子日后无法以真实身份示人,你与榕儿此番计划,岂不是也为他人做嫁衣?”
魏昭这么做,其实也有另外一步的打算。岳母与舅兄死遁,也算是暂时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日后,若是他成功了,他们母子二人自然可以重新恢复身份。但若是他不幸失败了,至少如他答应过妻子的那样,保了他们二人性命。
魏昭说:“只要爵位不是落入唐统等人手中,那么是岳父袭爵,还是二叔袭爵,与我与榕儿来说,都一样。”
“你瞒不过我。”老侯爷不信,“你大费周章安排这一大出戏,不可能最后想要的是这种结局。榕儿那丫头我也算了解,她最是孝顺,她是不可能答应让她母亲日后隐姓埋名日日过提心吊胆的日子的。”
第131章
魏昭今天能来找老侯爷, 能站在这里, 其实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若是前面的一番话, 老侯爷能信, 那么后面的话, 他暂且不会说。但事实情况其实有如他之前所料想的那样, 叶老侯爷不信。
既是不信,魏昭想, 有些计划, 有必要提前实施。
念及此, 魏昭便撩袍子在老侯爷面前跪了下来。见状, 老侯爷倒是十分意外。
“孙儿原不想瞒着祖父,只是实在事关重大,不得不相瞒。”魏昭态度极为诚恳,“但既然今儿话已经说到了这一步, 孙儿想,也没有再继续瞒着祖父的必要了。”微一顿, 他说, “不知祖父可还记得孙熹文老将军?”
他似是不忍心提起这个人一样,提到的时候, 语中带着哽咽。
声音也有些哑了。
已经太久没有听到有人提起过孙老将军了, 此刻当一个晚辈再次在自己面前提起的时候, 叶老侯爷愣住了。一时间,想了很多,想的很杂。
自今圣登基为帝后, 先太子与孙家,都成了忌讳。起初那几年,朝中还有人提,但陛下坐稳了帝位后,朝中也就渐渐的没人再提了。
只是先太子的根基实在太大,就算是如今,也还会有当年他的旧人时不时举旗起义。就前两年,在西北,朝廷就刚刚与反贼打了一场仗。
老侯爷不明白,如今魏家的这个二小子,在自己面前提孙老将军是何意?
孙家当年因是先太子外戚,所以受了连坐之罪。今圣多疑阴诡,老侯爷不得不时刻存着警惕戒备之心。
“孙家早在当年便被抄了家,举门被灭。”老侯爷垂眸睇着依旧跪在面前的后生,威严凛肃,“如今也不再是当年了,早已改朝换代。如今你再提他,是为何意?”又说,“孙家当年满门抄杀的时候,你才多大点?如何认识孙老将军?”
“你到底是谁?”
魏昭却没回答老侯爷的问题,只继续说自己的:“孙老将军在世的时候,四周蛮夷年年向我天朝进贡,先帝、先太子,虽都不是主战之人,但若是周边小国胆敢侵犯半步,朝廷也都是不会怕的,只因为有孙老将军在。”
“孙家那么多的儿郎,一半死在了疆场,而另外一半侥幸没被敌人杀死的,却被新君斩了首级挂于城门示众,极尽羞辱。当初有百姓闹,为孙家不平,又哪一个不是被砍了头?后来血流多了,闹的人倒是少了,但若如今有人再提起先太子,提起孙家来,但凡有些年岁的人,谁不道一句惋惜?”
“今圣篡夺皇位,逼先帝退位,篡改历史……又容不得贤臣良将,但凡有替孙家求情说话的,都被拉来杀鸡儆猴了。近十多年来,四周边境又何曾安生过?”
“边境百姓流离失所,多少人因为战争吃不饱肚子,白骨遍野……这些,咱们每日安坐在龙椅上的陛下,自然不知道。”
又说:“祖父也多年未能提刀上战场了,想来也是不清楚。”
“你到底是谁?”老侯爷已经从起初的还算淡定,到现在的明显不能再淡然相对,“你、你们魏家,满门都是文臣,与孙家,当初也似乎无甚交情……怎么你……”
魏昭又道:“魏家与孙家无交情,但祖父您与孙家却是颇有些交情的。当初,匈奴攻击我朝北部,烧杀掳掠,毫无人性……孙老将军挂帅领兵东征西战,祖父您也是为副帅跟随的。打了两三年之久的一场仗,您与孙老将军可以说是患难之情。不知这些年来,祖父您有无想过您的老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