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衙门,大门未关,里面仍旧灯火通亮。苏云开站在门口一会,便有衙役来问,“是报案还是喊冤?”
苏云开看他一眼,直接亮了腰牌。那衙役接来一瞧,大惊,“大人稍等。”
片刻里面便有官员往外走,见了苏云开直接作揖,“下官乃禹州知州楼得,见过苏大人。”
苏云开四下看了一眼,说道,“这么晚了竟然还在办公,倒是爱民如子。”
他说着往里走去,明月跟在身后,那楼得也紧随在后,“下官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望大人恕罪。”
“只是按例巡视州县,调取刑狱案件来看,不必多礼,也不必惊慌。”苏云开又道,“对了,我们舟车劳顿,十分疲乏,还没有用晚饭,不知道楼大人赏不赏脸?”
明月不解,按照他所说的,这楼得早早就派人跟踪他们,那肯定知道他们在客栈住了一天了,为什么还要提晚饭的事。等过了小半个时辰,楼得再来请他们,去了那酒楼,看见满屋穿着各种地方官服的人,她才稍微明白苏云开的用意。
他一早并不说他们已经来了一天,也不直接查案,而是让楼得安排晚饭。那早就收到消息的楼得更会放松警惕,并有个错觉——这苏大人并非好官,不过是想趁机讹钱罢了。既然如此,那正是吹捧的好时机。
所以粗略一数,估计能上得了台面的官都来了。
不过她还是不懂,唱这一出戏做什么?
平日看惯了苏云开没有官架子的模样,如今被满屋的人招呼套近乎,再看他端着架子坐在那,并不是人人的敬酒都喝,喝也不过是轻抿一口,才让她想起来,苏云开原来是个官。
酒过三巡,一人起身执杯,却不是向着苏云开,而是向明月举杯,“酒席之上,就得有佳人相陪才好。可是姑娘却一直不喝酒,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
这人想必酒量浅,满桌的人都瞧得出这姑娘和苏云开关系匪浅,刚才也避免同她多说话,这会他估摸是喝醉了,竟然去向她敬酒。楼得脸色一变,奈何坐得远扯不到他,旁边两个也是糊涂的,竟不拉住。
苏云开端坐不动,只是眼神轻瞥,十分的冷然。他伸手拿了放在明月面前的酒杯,对那醉汉开口,声调淡漠,“我跟你喝。”
楼得忙起身打圆场,“喝喝喝,大人好酒量。”
苏云开一饮而尽,再将酒杯放下,已经没人敢再来跟明月敬酒了。明月一心都扑在他身上,怕他醉了,挑了几味清淡的菜放他碗里,也没瞧见席上众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对了。”苏云开突然再开口,“听说禹州主簿和我是同一年参加科举的,他也中了进士,被外派至这里当差,可是怎么没瞧见他?”
楼得愣了愣,完全没想到他竟会记得莫耿。只因进士来自大宋各地,只是会试可能会看见,中进士的那样多人,他还记得莫耿,倒是稀奇,明明莫耿说不曾打过照面的。他不疑有他,说道,“今日他外出当差去了,还没回来。”
他话刚落,又有两人帮腔,将话圆了一遍。苏云开漫不经心扫视一眼,那两人一个是安抚使,一个是禹州判官。直到他不再追问莫耿的事,三人立刻将话题打住,不再圆场,顺着他的话说其他的事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苏云开才以身体疲累的理由结束宴席。楼得要让车夫送,苏云开也欣然接受。
上了马车苏云开便低低朝明月轻嘘,认真之余神态还有些微酣。明月扯扯他的袖子,“你喝醉了?”
车里昏黑,外面又没月色,苏云开看不太清她的脸,只能听见声音。他便伸手去摸她的脸,答道,“没有。”
……这分明就是醉了,否则怎么会轻佻起来了,还捏。明月抓了他的手拿下,一会那手又往前探,差点探到不该探的地方。明月只好一直抓着他的手,也不知道要醉到什么时候。
车夫将他们送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巳时,和掌柜一起将他是搬到房里,这才离开。
明月去外头打了水来,还没放下,就见他突然坐下,弯身去找鞋子穿上,看得她一愣一愣,“你酒醒了?”
但凡醉酒的人不外乎有两种,一种是烂醉如泥一睡到天亮,一种就是苏云开这种,边喝边醉边解,这会过了小半个时辰,酒喝得并不太多的他脑袋还有一点点昏沉,但已经解酒。
“醒了。”苏云开见她离得远,这会眼里还有所警戒,才想起来,试探道,“我刚才……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明月赶紧摇头,她一个人知道就好,两个人都知道了,那得多尴尬。
苏云开松了一口气,说道,“去白水住的客栈。”
“等等。”明月忙拦住他,“这一去的话不就被盯梢的人看见了?”
苏云开笑道,“不会的,他的目的就是要看我何时去衙门,如今没必要了。而且我今晚看起来像不像是一个贪财又好吃酒,不务正业的坏官?”
明月笑了笑,“像,除了……除了给我挡酒的时候不像。”
苏云开也笑了笑,“我本不该带你去的,只是局势不明,怕你独留客栈更危险。”
明月微微低头,“不用解释,我明白的。”
一笑嫣然,垂首更含少女的娇羞。如果不是时辰紧迫,苏云开真想和她好好继续说。只是看看时辰,来不及了,“去找白水吧。”
“嗯。”
明月随他离开客栈,果然没发现再有人盯看了,她暗叹他料事如神,又道,“我不明白一件事,你既然知道接镖人是官,为什么不拿着名簿直接指认,还非得让水水那边先抓到人?”
“来接镖的人未必就是幕后主使人,哪怕抓到了主簿莫耿,也没有办法知道他是受谁指使。但是如果早就知道他是被人抓走了,却为他编造缘由说他办正事亦或其他听起来合理的理由的官员,定是指使人。”
明月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换做是她的话,哪里能想得这么周密。那日在槐树下看见了嫌犯,她定会去直接抓人。可是这样一来就打草惊蛇了,毕竟这是禹州,这么多的黄金,牵扯入其中的人肯定不少,万一官官相护,就怕要瞒天过海了。
如此一想,明月顿时恍然,“当时为他拼命圆场的人有三个!”
苏云开笑道,“对。”
“可是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
“现在不是正在去拿证据的路上么?”
明月笑道,“还被水水绑住的那个人?”
“对,莫耿,禹州主簿。”
莫耿此时仍被五花大绑着,他不知道绑他的人是谁,但这人待他还好,给水给饭,就是不放行。他起先以为是什么贼匪,但后来又觉不像。这会正苦求着这人让他解手,忽然就见门那映了两个人影。
白水警惕抬头,贴身门后,听见外头一声“是我”,立刻开门。
他的模样太过恭敬,在官场打滚的莫耿一眼就瞧出外头那人才是真正的贼首,睁大了眼认真一看,几乎是惊呼,“苏云开。”
苏云开漠然看他,笑道,“你果然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