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可没有什么信鸽传信的玩艺,更不要指望有线、无线电报了。除了烽火、灯旗传讯外,驿骑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传递消息方式。
林缚出任淮东制置使司之后,就让乌鸦吴齐对淮东旧有的驿骑、急递铺传信体系进行整合,并将淮东情报网络往外线扩张。更远的地区,主要还是通过商号、船队以及现在的塘抄、驿传体系收集信息情报,而潜伏到浙闽、辽东腹地的密探,主要是刺探这些地区的综合情报,半年能传一次情报回来,就算是高效率了。
林缚不晓得山阳这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要连夜将密信追到狱岛来呈阅。
“莫不会孙壮或陈韩三有变?”林梦得紧张的问道。
“不会,时机不对!”林缚摇头说道,“陈韩三是不见好处不撒鹰的人,孙壮此人粗里有细,不可能这么急躁!”
侍卫将山阳递来的密信呈上,林缚拆开来看过,恨叹道:“陈芝虎啊,陈芝虎,没有李卓给他加套子,他出柙就只是一头恶虎!”
林梦得从林缚手里接过密信,看过,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他真下得了狠手,两万流民便给他这么坑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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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得消息要早半天时间,陈芝虎在鄢陵获大捷的消息次日清晨才传到江宁。
陈芝虎率部进驻许昌不久,就有天袄军残部北进鄢陵。陈芝虎率部从许昌东击流寇,在鄢陵城西北全歼这一部流寇两万余人。
虽说陈芝虎歼敌两万余、首级全部割完还要些日子,但此役未留一个俘虏,令江宁许多人心里泛寒意。更多人则是欢欣鼓舞,觉得陈芝虎这么杀下去,大越朝中兴有望。
淮东哨探传回的情报更准确一些。
在鄢陵给残的两万余人,是天袄军残部不假,他们这时候北进鄢陵的动机暂时还无法查知。这股残匪北进鄢陵,给陈芝虎诱入鄢陵城外的沙济河湾地里,就没有出路。
陈芝虎本有机会逼降之,却杀性未改,选择屠杀干净。
两万余人里,流军也许只有半数,其余都是随军从贼的流军家属;也都作为流匪全部给杀戮枭首。有头无头尸体给丢入沙济河里,沙济河进汴水的口子都给填住,河水大溢,甚至在当地造成一次规模不少的涝灾。
要是将所有人都杀光,也能恢复秩序,林缚宁可不要这种秩序。然而即使在顾悟尘、林庭立等人的眼里,这种乱民也是杀干净才好,更遑论宁王、岳冷秋等人听闻捷传都欣喜若狂了。
高宗庭又与林缚仓促见了一面,才随高义北上,去见陈芝虎。对陈芝虎在鄢陵大开杀戒,高宗庭也是默然无语。陈芝虎这样的人物,已经不是他能约束的了。
荆湖官兵在随州大败,而陈芝虎在鄢陵获得大捷,使江宁众人的心思更加的急躁,甚至可以说是狂躁,也更加迫切的想在南线获得对奢家的大捷。
在这种情形下,林缚从淮东出兵牵制浙闽东线,自然成为江宁众人当前最迫切想要做的事情。在当日下午的军议时,众人就在宁王府里达成一致:海虞乡营暂归淮东军司节制,配合淮东从东线攻打岱山、昌国。
林缚这次来江宁的目的基本达成,但是他最紧要的不是回崇州准备秋季对岱山、昌国的攻势。他首先要确保陈芝虎大屠流民军的消息传到睢宁、宿豫之后,孙壮所部不生什么变故。
第69章 为何造反
从狱岛渡朝天荡北上,走棠邑县东部的驿道,一路北上,至山阳县,约四百里。
林缚不顾沈戎的反对,六月十二日,亲率两千骑兵,从棠邑县东部借道,进入维扬府,再从沿白沙河东岸北上,横穿白沙县、高邮县、金湖县,四天后抵达淮安府山阳县。
六月中旬正值大暑天气,将鸡蛋打在太阳心下的石头上,都能滋滋的烤熟。四天行四百里,如此高强度的行军,对人对马都是考验。
为减少军马的消耗,行军时,人皆牵马而行,严禁骑乘。宿营时,还要分心照顾马匹,异常的艰苦。不仅以周普为代表的骑营将领都要以身作则,徒步而行,便是林缚与随扈,也都穿着沉重的甲衣,牵马而走。
一路上,能骑马的只有随军斥候。
这世间从来都是不患贫而患不均,将领能以身作则,对普通将卒来说,再难苦的事情也谈不上艰难。便当成一次行军磨练,一路行到山阳,人疲马倦,士气倒是振作,军中也没有什么怨言滋生。
津海号及两艘集云级战船都先护送女眷回崇州去了,包括张茍、张季恒、韩采芝在内的军令官学员队成员一百四十余人,也参与了这次高强度的行军。
学习队的成员更辛苦,除了参与行军、宿营照料马匹,还要将沿途勘测地形作为正常的培训科目来进行。学员队成员都是武官出身,有相当一部分先自流民军的降将,身体素质都是极好,不过这么一路走下来,也大呼吃不消。
抵达山阳县后,骑营就地休整,学员队还要渡淮北上到泗阳,勘测从山阳口到沭阳口的山阳湾地形。山阳湾是淮水出洪泽浦之后最重要的一段地形,淮东军司在山阳湾的两端,筑泗阳、沭阳两座军事要塞,利用山阳湾地形进行步、骑、水营的多种战术推演,是学习队集训进行到中期的主要训练科目。
学员队活动较为独立,在淮泗间一停留就是大半个月。后期都到云梯云附近勘测地形,甚至还出了一趟海。在颠簸的风浪里,走近海到胶州湾,那浩荡无边的烂黄水洋,那激石拍岸的惊涛骇浪,那遮天闭日的船队,都叫张苟知道外面的世面是何等的宽广。
一直到七月上旬,张苟才随学员队返回沭阳。
望着山阳湾的浩荡淮水,站在淮河北岸大堤的张苟心绪激荡:就在一年多前,皇觉义军横扫淮北,他随杆爷率兵奔袭云梯关,也从这边走过。那时候看淮水只是浑浊浩荡的水流,自谓足智多谋,麾下又兵强马壮,有横扫天下之雄志,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是何等的可笑,何等的坐井观天!
“嗒嗒嗒”,听到马蹄声,张苟回头看去,陈渍牵了一匹马走来。
“听说骑营渡淮进泗阳了,你知不知道?”陈渍挨过来,小声的问道。
张苟点点头,一屁股在泥堤上坐下来。
“会不会是去夹击大小姐?”陈渍问道。
张苟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也许不会!”他虽然这么猜测,心里却没有一点底气。
学员队这段时间都集中在沭阳一带,对淮安的军事形势并不清楚,张苟也是昨天才知道骑营渡淮的事情。
他们已经不是一年前坐井观天的流民军将领,知道流民军里所谓的精兵跟真正的百战精锐有多大的差距。
鄢陵一战,陈芝虎部也就万余精锐,愣是将打算从鄢陵跳出包围圈的胡老四部两万多人杀了干净。
陈芝虎部,他们没有接触,所以不能体会陈芝虎所率百战虎贲的强悍。
但是淮东军,他们这一年来所见、所接触、所学习,已经让他们接触到淮东军真正精髓的内核,自然就深知淮东军的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