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宁垂下眼帘道:“说来在下从阳间而来时,长江流域正暴雨如注,在下和洞庭龙王打听过了,说是要下上个二七十四天,且雨量是历年之最。在下想着照着那个趋势,阳间发生涝灾是肯定的,洪灾也是十有八九——”
阎王截口道:“竟有此事?”
陆判接口道:“若当真如此,怕到时候会有冤魂无数了。”陆判再一想又道,“如今已是六月二十一,下个月便是鬼月了,这两厢一加,到时候地府可有够忙的了。”
阎王稍一沉吟,目光深远的看向站在阶下的林宁:“你此番来地府来,怕不是仅仅是为了说此事的吧?”
林宁端正姿态道:“是的。不瞒陛下,在下手中有长辈赐下的息壤,亦有防洪图解,想尽在下全力来将灾害降低到最小,只是在下势单力薄,难以顾全,特来地府是来向陛下寻求援助的。”
阎王:“哦?”
林宁目光清正,只等阎王做批示。
坐在御阶之上的阎王却是看向旁边捧着生死簿的陆判,陆判心领神会的上前,压低声音道:“大王?”
但听得一脸正色的阎王道:“就不知息壤种出来的重思稻,会是个什么光景?”
陆判:“……”
林宁:“…………”
许是感受到那难言的气氛,阎王清了清嗓子道:“以你所言,届时阳间却是会增冤魂无数,本王亦不愿瞧见此种情况,只你有多大的信心可消减洪灾?”
林宁实话实说:“这得看大王是否会借在下阴差?若是大王不派遣阴差,那在下便只有六成的信心。”
阎王道:“六成?这已经很高了,哪怕你手持息壤那等仙家之物。”
林宁:“……”难道让她直白的说‘若到时候息壤还有剩,我就把剩下的贡献给大王吗’,这是不是显得奉承的太直白了?
姑且不说林宁到最后有没有说这句略耻的话,但就来说到最后,阎王答应了派遣一队阴差去阳间,以助林宁一臂之力。听到这话儿,林宁再松了口气,接着便赶着去下一场。她先前不是和韩知府说事急从权,而若是要调遣劳力,得需要得到两江总督和湖广总督的首肯吗?林宁是觉得像他们这等在凡间位高权重的大臣,他们怕是不会和韩知府一般开明的,更何况林宁所打算调用的,并非是他们治下的民夫,毕竟就像是韩知府所说的,那根本就来不及,林宁所打算调用的是驻扎在这一区域的兵士。
这是没办法的选择,而林宁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又若是要调动他们,还得需要总督。
林宁是没有真总督,可她能找来假总督。
没错,她再去找的便是善于变幻的蜥蜴精一家,而蜥蜴精一家一听林宁的请求,他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们正愁没有表现机会呢,现在这正好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再来是狐族。
当初在胶州遇到胡姓的一家狐时,林宁就从胡万福那儿得知他们一家,擅长“隔空取物”,即可远隔数里摄物,而他们即使做不到远隔千里摄物,可方圆百里却是可以的。又不仅是胡万福一家,在洞庭湖附近广平府的辛十四娘一家,也是擅长这个,可以说狐族但凡能化为人形,又勤于修炼的,都有这项技能,只区别在于能摄取物体的大小,和远近而已。
这正是林宁需要的。
只是在林宁提出来她的请求后,狐族却很抵触。
辛十四娘的父亲辛翁道:“道君,新城封氏狐的事情我们知道了。哪怕那李四殊最后被消了福禄,可也不能磨灭他害了封老一家老小的事实。当然了,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若封老一家当真对那李四殊作祟了,他要反过来对付他们,我们也认了,可封老一家老小什么都没做,那李四殊便仅仅因为他们是狐,就残忍的将他们杀害,这实在是不能忍!”
他这一番话,得到了不少其他狐族的认同。
林宁沉吟道:“因为凡人对你们存在偏见,你们便拒绝帮助他们,是这样吧?”
辛翁没有直接说,而是这般说道:“怕是到时候凡人不认为我们是去帮忙的,反而认为我们是去恣意搞破坏的——他们可不会信任我们,我们又何必去自取其辱。”
这仔细想想的话,其实无可指摘,毕竟人妖殊途不只是说说而已的,书生瞧上狐女美色就乐意为爱鼓掌时除外。
林宁沉声道:“我理解,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叫那愚蠢的凡人为你们立祠,感念你们的施救,不是更叫你们觉得快意吗?再者我可是听金山的鼋老说,若是被凡人立祠崇拜,会有益于修为,能尽快的得道成仙,别说你们没有想成为狐仙的愿景?”
这倒是有的。
更何况林宁所描述的“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叫你高攀不起”场景,大概也戳到了他们的那一点,他们想了一会儿就答应了下来,但林宁也得保证等到日后,凡人必须得为他们立祠,如果没有的话,那就等着他们尽情报复,而林宁不能干涉。
林宁微微抽了抽嘴角:“相信我,你们一定会有祠的。”
胡万福这时没忘站出来打补丁:“道君有高洁品德,可不代表其他人也有,到底像道君这般平等待我们的,小老儿生平也就见过道君一个罢。”
林宁:“……”
林宁不禁腹诽:‘那还真不好意思了,我其实不是人。’只转念想想她以后怕都是要以道士的面目示人,他们也没机会知道真相,这么误会就误会吧,还能顺便赚点好感度,于是就默认了胡万福的说辞,而其他的狐族纷纷朝胡万福投去鄙夷的目光:
这个马屁精!
胡万福才不以为意呢。
到目前为止,外援都请的差不多了,而林宁还没忘回了一趟崂山小天地,和她师父回道人说了这件事。
回道人没立即说什么,只掐指算了算,只是等他算完,他却没告诉林宁他都算出了什么,只是一派高深莫测的说:“你只管去做,一切后果你自负。”
林宁:“…………哪有您这样的!”
回道人也很有理:“这倒是奇了,难不成你还想着不成功吗?”
林宁:“……这倒没有。”
回道人理所当然道:“这不就结了。”
林宁奇异的却觉得安心得多,和回道人一叩首就马不停蹄的回到了长江流域。雨势仍不见小,林宁在和忧心忡忡的韩知府见过一面后,不等解决韩知府的满腹疑惑,却是又抛出一个问题:“大人去祭拜过此地土地没有?”
韩知府一时不知该说“你这么说是不是就代表着土地当真存在”,还是该说“道长你怎么又无缘无故的说起土地?你想做什么?能不能一起说清楚啊”,以致于他一时有点卡壳,只吭哧出个无意义的音节来。
“这片流域该当不止一个土地,”林宁打眼瞧了瞧韩知府,安抚他道:“没去拜访过也没关系,我先前也没想着去拜访过。”
韩知府:“……道长这是想着要去土地庙喝茶吗?”
林宁:“……不是,是这么大的事情没道理不知会他们,顺带再看看他们能不能帮得上忙,哪怕是很小的忙也可以。”她转念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自顾自道:“不,说不定他们可以帮上很大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