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傲打小培养出来的修养,从来不做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事情,因此从不轻易给自己找气受。也因此,他这种骨子里的大少爷一发脾气,简直比地震海啸泥石流还可怕。自己果真是生性胆小,他一开口恐吓,真的不敢尝试这个“后果自负”。
我摸摸肚子,虽然是所谓的安全期,可是我未来的宝宝,你可千万别这么争气啊。
两个人太熟,真的不好。有什么想法,对方全知道。
我按开车内音响,我真的,不会再遇上第二个黎傲了。
“月光下的城城下的灯灯下的人在等……”歌声响起,我抬头看到前方红灯,猛地一脚把刹车踩到底,然后切歌。
我真的,更不会遇上第二个季城了。
三、
我没想到的是,在超市里会遇见阿杜。
他穿一件浅灰色的t恤,整个人都显得格外居家和柔和。他看到我,对我笑笑:“来买东西?”
“你自己一个人住?”我问他。
从超市的地下停车场出来,他开车在前,我开车在后面跟着他。他的公寓在十七楼,三室两厅,浅咖色的装修风格,收拾的很干净。我坐在陷下去的沙发上,接过他递来的加了柠檬片的水。
“想吃什么?”阿杜问。
“家常菜。”我说。
阿杜围着半身的围裙进了厨房。他切菜姿势熟练,炒菜时候的神情专注,装盘更像是在完成艺术品。我隔着厨房的玻璃门,偷偷用手机拍下他做饭的背影。他没有回头,声音却有笑意:“要不要帮忙?”
“好啊。”我走进厨房,伸手去端盘子,手腕被他抓住。
“小心烫,”他的神色自然,朝一边扬了扬下巴,“你把碗拿出去就行。”
很久都没有吃到这样好吃的一顿饭了,并非珍馐,却有许久不曾有过的温馨。席间我们聊天,谈及各种话题,家常菜,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字。一个这样的居家型男人太适合做老公,切菜炒饭样样精通,把家收拾的温馨,还能赚大把银子,简直就是拿的出手带的回来。
“在想什么?”阿杜在洗盘子,问一直盯着他看的我。
“想嫁给你。”我笑。
他一愣,水龙头忘了关,水一直流。
我看着他的样子莞尔:“在想,会有多少女生想嫁给你。”
“包括你?”他将水龙头关掉,眼神中有认真。
“如果老公像你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谁不喜欢?”我道。
他叹息着摇头,然后把我的头转过来,吻上去,我被他抱着放在了洗手台上。
男女之间独处,最是容易擦枪走火,尤其是在暧昧的气氛暧昧的话题之下。我想起了我们之前在云南时候的放纵,趁着醉意的无畏豪放。如今被他抱着从厨房一路到卧室,肌肤相亲的承受着私密部位的结合,在床上脱离技巧的最原始的撞击,我承受不住的尖叫和求饶。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更,我看到阿杜房间地上的吉他。阿杜穿着家居服站在卧室门口,我指指吉他问他:“你会弹?”
“年轻时候,觉得弹吉他能吸引小姑娘。”阿杜在我床边坐下,“要起床吗?”
“吉他给我。”我朝他伸手,他把吉他递了过来。
我开始试音,每一个步骤都能勾起对季城的回忆。我按下琴弦,迟疑开口:“月光下的城城下的灯下的人在等,人群里的风风里的歌歌里的岁月声,谁不知不觉叹息,叹那不知不觉年纪,谁还倾听一叶知秋的美丽……”
早晨你来过留下过弥漫过樱花香,窗被打开过门开过人问我怎么说,你曾唱一样月光,曾陪我为落叶悲伤,曾在落满雪的窗前画我的模样。
那些飘满雪的冬天,那个不带伞的少年,那些被门挡住的誓言,那声被雪覆盖的再见。
阿杜看着我,我的注意力只是集中在吉他上。
自己终于,能够把这首歌完整的听下去,唱下去。
季城去世的那一年,我一个人去听了老狼的演唱会。我坐在第二排最中间的位置,右手边的座位是空的。我听老狼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民谣。
我的少年季城,在我的宿舍楼下弹吉他,唱《月光倾城》。他为我放漫天的焰火,告诉我说,乔月,你是我的月光,倾了我的城。
我的少年季城,有着最温柔的声线,和最细腻的体贴。他偶尔会有孩子气,拉着我的手在雪地里奔跑,陪我在雾蒙蒙的窗户上写下两个人的名字,画一个心圈起来。
他是我永远没有长大的少年。
我挥舞着荧光棒,在熟悉的旋律里,泪流满面。
阿杜静静听着我的故事,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理想主义的少年,和不再理想主义的女朋友。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矛盾会有争执会有吵架,我遇上了自以为更适合自己的男人,可是没有彻底分手的男朋友却因为意外死掉了。听完演唱会的自己,连夜买了去云南最早的一班飞机。感冒引起的高原反应外加心情郁结,整个人差点死掉。
“我总觉得,死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我苦笑。
可能上天觉得我罪孽深重,死不足惜,所以带走季城来惩罚我,要我生不如死。
阿杜只是轻轻抱住我,想说什么,被我打断。
“我昨晚梦到季城,他告诉我说,经历了这么多,如果我还不跟那个人在一起,就太遗憾了。”我说,“阿杜,你很好,谢谢你。”
愿你日后有酒有肉有姑娘,能贫能笑能干架,此生纵情豁达。
不要喜欢那个叫乔月的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她不值当。
四、
陪着莫莫在某奢侈品店试衣服,我坐在沙发上呵欠连连。莫莫丢给我一条红色礼裙:“亲爱的,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是纵欲过度。”
我懒懒的拿着礼裙去试衣间,礼裙设计的简单大方,长度正好,颇得我欢喜,只是露出大半后背,白嫩嫩的肉,上面重重叠叠的吻痕。
“真是让你和leo急死了,你们到底怎么打算的?”莫莫问。
“不知道。”我换回自己衣服,将礼服递给服务生。“帮我包起来谢谢。”
刷的是黎傲的卡,这张卡曾经在去云南之前还了他,那天夜里不知道怎么又回到了我的钱包里。
这是我妥协的标志,他知道。
公司庆祝莫莫的新电影票房过亿,我穿着新买的红裙子手中拿一杯香槟,坐在沙发上看莫莫微笑着与身边众多男士周旋。
“这么巧。”阿杜在我身边坐下。
我有些懒洋洋的笑:“你似乎适合卡其色。”
“什么颜色我不适合?”阿杜顺着我的话说下去。
“骚包粉。”我说。
“年轻的时候,还真的穿过。”阿杜笑。
“现在不老。”我与他碰杯,“你就算上了年纪,也是老当益壮。”
“夸我呢,还是损我?”阿杜挑眉。
“夸你。”我的笑容渐渐凝滞,在这里见到阿杜是意料之外的事,见到被人群簇拥的黎傲却是意料之中。
“朋友?”黎傲自己一个人走过来,身子半俯,手搭在我身后的沙发上。宣誓主权的动作,我倚着沙发没有动。
“阿杜,摄影师;”我为他们两个人介绍,“黎傲,奸商。”
两个男人伸手相握,简单客套,无非是声名远扬,久仰久仰。
“怎么喝了这么多?”黎傲将我抱起来,礼貌对阿杜告别。全场的人目睹了在电影庆功会上钻石王老五黎傲怀抱一神秘女子提前离场。
“乔月,你真是有让我生气的本事。”闪光灯争先恐后的亮起,将全场目光抛在身后,黎傲恶狠狠吐出一句。
在黎傲的怀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我看着上面亮晶晶的钻石发愣,黎傲太明白我,连我对于戒指的喜好都这么了如指掌。
我想起了记忆中更早的的知更鸟蛋蓝的盒子,坐在跑车驾驶座的黎傲递过来时笃定而轻扬的嘴角。我的落荒而逃,公寓楼下的季城,两个人的争执,和自己上楼没有回头的决绝。
在梦里的季城说,月月,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他还是那样的眉眼,我抱着他一直哭。他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月月,黎傲比我要适合你。你不要因为我自责,让我安心些好不好?
“你的手很好看,不戴戒指可惜了。”黎傲的胳膊将我搂的紧了一些,刚睡醒声音黯哑。“早上起床之后这么抱着你,真好。”
老夫老妻的感觉,我也喜欢。赖在他的怀里,看着手上的戒指,自己一向对黎傲的情话毫无抵抗力,不觉得他油嘴滑舌:“你这是求婚么?”
“除了我,你谁也别想嫁。”黎傲说。
“黎傲,我们死后,会下地狱的。”我看着戒指说。
“就算下地狱,你也只能在我身边。”黎傲伸手抱住我,“乔月,你是我的。”
我扬起漫天的玫瑰花瓣,这里是季城海葬的地方,他的骨灰在海边迎着风散了,玫瑰花瓣也这般迎着风散了。黎傲在我的身边陪着我,说:“季城希望看到你好好的。”
季城说,乔月,你是我的月光,倾了我的城。
我转身,季城,我的城池自此覆灭,而我们,自此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