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当面夸赞,朱厚照有些脸红。
“得陛下厚恩,有些话,臣不得不言。”
“杨先生……”
杨瓒咬住舌尖,狠掐两下大腿。
疼得眼冒金星,总算少几分眩晕。
下狠心行苦肉计,绝不能在关键时刻晕过去,半途而废。
不能在这次劝服朱厚照,让他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日后必生祸端。
由其任性,以天子之尊,顶多被朝臣烦上一段时日。作为替代,杨瓒必被当成标靶,戳成筛子。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杨瓒苦口婆心,超常发挥,用最深刻的语言向朱厚照讲明:身为一国之君,行事必有章法,有些线可以踩,有些线不能过,连碰一下都不行。
“克己慎行,坐戒垂堂,方为长久之道。陛下有百龙之智,定当体臣所言。”
做皇帝就能万事不顾?
绝对不成。
犯熊可以,挖坑也没问题,但必须有限度。
坑挖得太深,跳进去出不来,可没有第二个杨瓒给熊孩子出主意。
杨瓒说得明白,讲得透彻。
朱厚照绝顶聪明,一点即透。
“杨先生,朕知道错了。”
“经一失,长一智。”杨瓒道,“臣斗胆直谏犯颜,还请陛下恕罪。”
“杨先生深虑积远,尽忠拂过,直言是为朕好。反是朕所行有失妥当,今日改正,日后定不再犯。”
朱厚照时常犯熊,却是知错能改。
明白错在哪里,痛快承认,没做半分强辩。
“陛下采言纳谏,英明果决,实为万民之福。”
“杨先生莫要夸我。”
朱厚照站起身,不用“朕”而用“我”,行学生之礼。
“今后,还请杨先生教我。”
“臣惶恐。”
杨瓒忙还礼,动作有些大,牵扯到伤处,顿时冒出一头冷汗。
“快,扶杨先生去偏殿!”
朱厚照一声令下,张永谷大用等齐齐上前,不敢碰杨瓒的伤处,只能从背后将他抬起。
眨眼间,杨瓒双脚离地,被几个中官抬着离开东暖阁,安置到偏殿。
“陛下,奴婢为杨侍读涂药。”
谷大用手重,张永取过玉盒,小心除下杨瓒腰带,解开外袍。
朱厚照点点头,返回内殿,脱下一身的甲胄,负手立在殿中,许久不动。
“谷伴伴。”
“奴婢在。”
“暖阁内之事,尔等之外,朕不欲他人知晓。”
“陛下放心。”谷大用道,“奴婢定办得妥当。”
“去吧。”
“是。”
内殿门开启,重又合上。
朱厚照转过身,走到放置甲胄的木箱旁,手指拂过锃亮的头盔和胸甲,用力闭眼,盖上箱盖。
“来人!”
听到召唤,丘聚和韦敏连忙走进内殿。
“送回承运库,令禁卫换回原本铠甲。龙大伴那里,销去今日移库记录。”
“奴婢遵命。”
两人领命,不唤他人帮忙,各自抬着木箱前后,走出内殿。
等殿门关上,朱厚照才现出满脸不舍,从袖中取荷包,解开系绳,将最后一块豆糕送进嘴里。
杨先生说的对,他登基不久,立足未稳,朝堂内宫多少双眼睛看着,做事不能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日子长了,等他能和太宗皇帝一样,上马打仗,下马得百官拜服,才能脱去几分桎梏。
吃下豆糕,朱厚照摸摸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