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应一声,几个男人没再说话,开始埋头干活。
忽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周排长?”
周进握着铁铲的手一顿,动作却没停。
“周排?”那人走近,迟疑道:“周进?”
周进没想到真是叫自己,掀起眼皮,发现是刚才那个拉警戒线的海警。他一愣,没反应过来。
“真、真是您啊!!”对方十分激动,语调拔高:“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您,这都过去几年了……是我,墩子啊!”
听他一讲,周进有些印象,但想不起具体是谁。
男人急急道:“您不记得我了?当时我刚进陆战队,蛙人训练,您直接把我氧气瓶给关了,逼着我从海里自个儿浮上来,差点没给淹死。”
周进:“……”
好像记忆里是有这么个人。
“先干活吧。”
墩子嘿嘿一笑,开始干活,嘴上却没停,“要不是您过去对我是真狠,前两年索马里护航,哎哟,我他妈就死海里喂鱼了,那时才知道感激您。”
“后来我复员前去找您,发现您早转业了。”墩子挠挠头,不解看他,“排长,您现在……”
“干活。”周进说。
“是!”
墩子下铲飞快,一边还冲旁边年轻队员介绍:“以前陆战队的,我排长。”
“我说呢,还以为是这来的渔民。”
“就说怎么瞅着又不太像。”几个小伙子闲谈,时不时打量周进。
目光带着惊诧,和一点点微妙的同情。
这身打扮,这幅不修边幅的落魄样子——他们开始真以为是渔民,或者轮渡附近的务工人员。
周进并没多言,低头看向鲸,面无波澜。
……
紧挨着警戒线,方璃踮起脚尖一直往那边看,神情焦急。
隐隐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她记得,很久以前,小俊好像是跟她提过。
哥以前是在部队上,转业后去的渡轮公司。那时的渡轮公司还是很好很好的单位。
但方璃一直不在意这些,于她而言,这两者没什么太大区别。
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下午四点左右,天色渐沉,海水果然开始涨潮,海浪一下下拍打岸边,卷着白色泡沫,缓慢淹过礁石。
方璃瞪大眼睛瞧着。
那边,座头鲸大半身体已没入海中。
海水深度直逼几个男人裤腰,周进身上基本湿透,还溅满大大小小泥点。
绕到座头鲸尾巴附近——也是最接近海面的地方,那里水位更深,已埋到他胸口。憋一口气沉下去,攥紧铁铲,最后再把泥坑挖深。
硬生生在海滩上凿出条通向海里的滑道。
起身时,周进突然感觉肩胛骨一痛,伸手摸了摸,是几根锈迹斑斑的废弃铁丝,不知怎么被海水冲上来,扎进他身体。
他无所谓拔出,捏手里。
这边不是旅游景点,但污染依然严重。
远处,方璃看不太清楚,只隐隐发现他肩膀红了,心惊胆战。
海水涨潮,云朵遮住太阳,浪花拍打海滩。
座头鲸似乎感应到大海的呼唤,嗷嚎一声,尾巴开始拼命打摆,在泥坑里扑腾,嘴巴一张一合。
海面上,墩子把快艇开了过来,“周排,上来!”
周进犹豫一瞬,跃了上去,站在栏杆边缘,低头望向鲸。
它肚皮太沉,像翅膀一样的胸鳍在水里拼命滑动,努力地与沙滩进行抗衡。
一点一点,笨重挪动。
虽然艰难,但随之离海越来越近,力气越来越大。
周进和墩子对视一眼,墩子起身去拿竹板,准备等它进海后及时调整方向。
周进皱着眉头,紧张看着。
海水越涨越高,鲸的尾巴疯狂摆动,使劲扭身,猛地往后拱了两三米,像是案板上挣扎的鱼,终于——脱离了困境。
“慢点啊。”墩子说,递过竹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