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的时候还只是在你身上摸一摸,府试已经逼着脱衣服了,四月的天,还是比较寒冷的,万幸这群读书人,保住了最后一丝尊严。
进行初检之后,由衙役领着考生进入临时拉起的帷幔中,就是在这里进行脱衣检查。
鞋子袜子一律脱掉,衣服也只保留一层里衣,一共有六个军士在检查,叶信芳看着衙差在脱下来的衣服鞋袜里面使劲搓揉检查,生怕夹层里面挟带小抄,他也挺佩服他们的,这份工作也不容易,像有些臭脚的人,搓着他的鞋袜,怕不是要熏晕过去。
检查完又有专人引着叶信芳进入一间大房间,依旧是如县试时那样的结保认保那一套,甚至保人还增加了一位。
多一个保人意味着什么?多花一个人的银钱!
唱保结束,有专人引着叶信芳进入考场。
看到座位的时候,叶信芳也是一愣,座位与县试是大同小异,一个小隔间,里面一桌一座,桌子上摆着一个铃铛,三面墙壁正前方四敞大开。
府试的座位号是按照县试的成绩来排的,叶信芳的座位排在中间地段,像是所有的好运气都用光了,不过几米,便是一间厕所。
古代科举考场两大霉位:厕号和灶号。顾名思义,就是临近厕所或者灶房的考间,厕号味大难忍,灶号除了味大难忍,还有声大难忍。
如今还没开考,考间尚且没什么异味,等到午后,怕是要酸爽得上天。
叶信芳坐下后,等了大约一刻钟,就有军士陆陆续续开始将笔墨纸砚以及考卷送来。
第一场考帖经,主要是考量考生的记忆能力,题目虽简单,但难度却不小。考题按内容分为两个部分,题型相同。
第一部 分是从四书中出的题目,考题是在《中庸》中截取的一段,试卷上写上第一行“君子之道费而隐”,以及最后一行“故大德者必受命”,中间的地方留白,将近上千字的空白,主要考察考生的记忆和书写能力,写字慢的第一场估计就要跪。
第二部 分是从五经中选题,依旧是填空题,但不再是大段的留白,而是分成数个小填空题,每题大概留百余字的空白。
考题再简单,答题纸却有限,依旧是一沓红格子宣纸,要是全都折腾完了,这场考试也得跟着玩完。
叶信芳与所有考生一般,哪怕是这种单纯的记忆题,也要再草稿纸上先答一遍,以防记错写错。
在考试期间,考生一天可以休息三次,这三次是用来解决生理问题的。一上午,叶信芳就摇响了一次铃铛,请示过巡考之后才被允许,如厕时身边还跟了一个军士,叶信芳解裤子时,那人也跟进厕所一眼不错的盯着,极其聚精会神的样子,弄得他差点尿不出来。
当男人当久了,叶信芳的羞耻心已经快要没有了,一开始在厕所遇到别人,眼睛捂都来不及捂,如今还有心偷瞄着跟人比一比大小。
午饭是由考场提供的,一碗温热的清水,三个白面馒头。馒头味道尚可,叶信芳就着清水吃得干干净净。午餐不错并不是因为官府慷慨,关爱学子,而是因为考生们的伙食费囊括在封卷费中,每场考完都要交封卷费,按朝廷规定是考过的考生才需要交这个钱,只收取三分银子,而在实际操作中,不管考过与否,这个钱都要交,并且在一钱到三钱不等,视情况而定,如叶信芳这次府试的规定,就是每场收取三钱银子的封卷费。
三钱,就是三百文。
寒门难出贵子,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封卷费不是府试独有的,而是每一场考试都存在的,县试没有提供饮食,五场一共收取五钱银子,府试三场,算下来就将近一两银子了,而如果县试、府试都考过了,就会成为童生,这样的成功者也不容易,他们要提前送谢师礼,这笔钱一般在五百文到二两之间。
而在青山县一亩地的地租一年也才一钱银子。
学子赶考,考试、交通、吃饭、住店,这些的费用杂七杂八的加起来,足以压垮一户寒门。
叶信芳心里暗自下决定,就是为了钱,也一定要争取一次考过。
吃完午餐,需要如厕的人比较多,叶信芳就觉得空气几乎是以递增式的速度发臭。特别是有个考生,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吃坏了肚子,一进厕所就稀里哗啦的响了起来,叶信芳在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每次对方出来,脸色都是惨白,而没过多久,又会再一次进去。
可机会只有三次,如果还没有弄完,他此次考试怕是凶多吉少。
下午过半的时候,叶信芳忽然听到一连串的响动声,似是桌椅一起摔倒的声音,有两个军士从叶信芳考棚间匆匆跑过,不多时,考场再次陷入安静。
叶信芳强迫自己不去想发生留什么,专注的誊抄答卷,因为患得患失,他检查答案用了很长时间,万幸他抄书练出来的速度,终于赶在黄昏之前誊写完毕。
太阳西斜,陆续有人开始交卷,答案既然已经誊写完了,结果就差不多注定了,叶信芳也没有强留,最后检查了一遍籍贯姓名这些考生信息,才晃动桌子上的小铃铛。
不多时,便有巡考前来询问,得知是交卷后,又唤来两人,一人将笔墨纸砚这些东西放进一个小篮子里,另一人拿白纸糊住答卷上的考生信息,待糊名完毕,将答卷放进一个长方形的木制小盒子中。
确认整理完毕,考棚内没有任何遗留,这才由巡考将叶信芳引出考场。
考场外等候着稀稀朗朗的人群,叶信芳扫视一眼,没有发现熟人。
此时满身疲惫的他,映着落日的余晖,缓缓的往寓馆走去,想起家中的亲人,心中竟升起了几分惆怅。
第26章 刘俊彦
叶信芳一回到寓馆, 就看到大堂内坐了许多人, 人声鼎沸,一扫往日的沉闷气象。
这些人, 考的好坏真是一目了然,自觉良好的高谈阔论、呼朋唤友, 考得不好的低头苦饮, 不发一言。
吴山坐在众人中间, 手里拿着酒杯, 神采飞扬, 见到叶信芳两眼一亮,拿起桌上的一个空酒杯斟满,走过来拍了拍叶信芳的肩膀,“叶兄怎么才回来, 莫非是考的特别好?”
成绩尚未出来,叶信芳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摇了摇头,道:“好坏难料, 静待结果, 只求做个孙山即可。”
吴山摇了摇头, 道:“叶兄过谦了,日日见你苦读,肯定是考得极好的。”
旁边众人一起附和,各类吹捧之词如同不要钱一般倒出来。
“来,为了庆祝考得好, 叶兄喝了这杯。”吴山将酒杯举在叶信芳身前。
叶信芳见不得这种阵仗,自来滴酒不沾,摆了摆手道:“我喝不得酒,还请见谅。”
“别嘛,今天高兴,叶兄一定要喝一杯!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们!”众人起哄。
叶信芳一直不懂,为什么从古至今的人类,都对于酒类如此的热爱,那些酒桌文化例如什么不喝就是不给面子、感情深一口闷,更是让他觉得难以理解,每次尝试饮酒,他都只能感受到刺鼻的味道以及十分辛辣的口感。
而这些,被酒鬼们称作清香甘醇。
尴尬不知如何脱身之际,只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不过是第一场,就这般志得意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已经中举了呢。”声音沙哑,面容憔悴,开口之人正是叶信芳另外一个邻居,整天阴沉脸的刘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