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惜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可下一刻,笑声里却带了几分森然。
“原来赖管事还知道自己只是个下人呀?可巧我前几日病糊涂了,还以为你是府里哪个主子呢!”
话里的转折,来的简直猝不及防!
赖昌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哪里还敢站着?
当下便结结实实地“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二奶奶,冤枉啊!小的在府中伺候多年,从来不敢有半分僭越!”
“不敢?”
陆锦惜听得一声冷笑,劈手就把手边账册给他砸了过去!
“我看你是吃过熊心豹子胆,敢得很!”
“哗啦!”
纸页翻飞!
一本账册,正正好摔了赖昌一个满头满脸!
站在薛廷之身后的香芝,哪里看见过变脸这么快的?
那一刻险些吓得惊叫出声!
就是薛廷之也没想到。
他知道她不简单,却没想到她在自己面前发作,如此喜怒无常。
杀鸡儆猴……
鸡是有了,这“猴”到底是谁呢?
赖昌白胖的脸上,已经被账册坚硬的书脊砸出了一条青红的印子,束好的发髻都被打歪了一些。头上的冷汗密密地渗了出来,看上去一片仓皇和狼狈。
那账册正好掉在他面前。
他手脚发软,一动不敢动。
陆锦惜垂眸看着他,眼瞳里没有半点温度,曼声道:“听说赖管事在府里,看账是一把好手。这账册前几日递上来,我竟不很看得懂。少不得,今日要向你请教请教。还请您把这头前三页,算给我听听。”
“是……”
赖昌声音颤抖着,眼皮直跳,心里知道自己这一遭怕是栽了。
这是正正好撞在了二奶奶刀尖上啊!
这些年来,府里上下,早习惯了从大公子这院落里盘剥点东西走。但凡库房里按定例分下来的月例,都要被他们刮一层油水,再送到大公子这里。
这是府里做起来最没风险的事情。
毕竟,人人都知道,二奶奶不待见这个庶子。
虽然这几天陆锦惜雷厉风行,众多办事的都跟着收敛了几分。
可赖昌发现,递上去账目的一些小手脚,她好像并未发觉,更谈不上追究,胆子便大了一些。
又加上正好是给大公子这里添置东西的差事,他琢磨着这一位二奶奶手段再变,对这个庶子的厌恶,怎么也不会变,
料他即便做得过分一些,多克扣一些,二奶奶也该跟以前一样,睁只眼闭只眼。
可谁能想到,
今天竟被叫过来,拿账册呼了一脸!
赖昌的手也在发抖。
他吞了吞口水,想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毕竟是伺候过大将军的,即便是犯了错,二奶奶对大将军一往情深,念在昔日的情面上,应该也不会赶尽杀绝……
可越是这样想,也不知怎么就越慌。
那短短的五根手指伸出去,翻了三次,才把账册给翻开来——
白纸黑字,一笔一划。
赖昌哪里还认不出来?
这就是他前几日才交上去的账册,前面三页记的,都是给大公子这个院落里采买的开支。
喉咙里一下有些发痒,声音都哑了几分。
赖昌勉强地念着:“正月十七,自账房支银十六两八钱,为大公子添置物件总计三十四。其中邢窑白瓷茶具两套,银二两二钱……”
说到这里,嗓子眼里就跟卡了东西似的,声音一下就哑了。
陆锦惜笑起来,抬了细长的手指,向几上一指:“真是我眼拙,看着大公子这里,十来日也就添了这么几件东西。还请赖管事帮忙看看,你说的邢窑白瓷,是桌上这东西吗?”
几上放着的,是一只盖碗,一只小盖钟。
两个都是青的。
比赖昌的面色还青。
方才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扫看过一眼,如今再看,只觉得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回二奶奶,这是普通的青、青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