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长长的山道上一个行人也无,已经开始融化的白雪上,只有觉远方丈上来找他时,留下的一串脚印。

山腰的寺庙里,隐隐传来了诵《佛说阿弥陀佛经》的声音。

风,不知何时急了一些,刮面生寒。

顾觉非只觉得一双脚都有些僵了,才想起自己是要往山下去的。

他重又迈开脚步,到底还是没说话。

觉远方丈也不打扰,由着他慢慢去考虑,只是心里却不由想起那些陈年往事。

顾觉非,昔日人称一声“顾大公子”。

出身京城名门顾氏,乃是长房嫡子,自幼饱读诗书。

十一岁师从酉阳先生,十五岁出门游学,待十九岁归京,已是名满天下的少年才俊。

他行冠礼那一日,京城里的名门,有多少就去了多少。

顾太师满面肃然,为这个嫡长子,取了“让先”为字。

不久后,顾觉非参加科举。

一路乡试第一,会试第一,才学惊艳了朝野。直到殿试,才因为年纪尚轻,被皇上往下压了压,仅点了个探花。

饶是如此,他也是大夏最年轻的探花郎。

那时候,京城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哪个不肖想嫁给他?

去说媒的冰人,险些没把顾家门槛踏破。

可谁也想不到,就是那年,顾家老太爷驾鹤西去。顾觉非无端端跟家里闹翻,在一个雨夜来到了大昭寺,从此再没回过家。

多少人想不明白?

一个二十三岁的探花郎,父亲又是当朝太师,万里鹏程摆在面前,竟然说舍就舍,跑去庙里住着,当个劳什子的俗家弟子!

人们琢磨来琢磨去,到底还是给他按了个理由——

为情所伤。

传闻,顾大公子极为心慕的卫太傅家三姑娘卫仪,那年十九,被选召入宫,成了皇上的宠妃。

无巧不巧,就在顾觉非住进大昭寺的前一阵儿。

至于顾觉非是不是个痴情种?

这就没人知道了。

就连眼看着他这六年变化的觉远,也不大说得清楚。

觉远一路走着,也一路想着。

这些想法再深,到最后也似清风,终究了无痕迹。

没多一会儿,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顺着山道下到了山腰,前面就是大昭寺了。

顺着墙根绕过去,就是入寺的山门。

这时候,山下来了一拨人。

男女都有,皆穿得素净,齐整没声,前后簇拥着一顶青帷小轿,停在了山门前。

轿子一落,一个身穿绿夹袄梳着双髻的丫头紧走两步,到得轿前,便忙招呼轿夫。

“压轿”。

声音软软的。

远远看见这一幕,顾觉非停了步。

那小轿是女眷用的,他不好贸然往前。

乍一看,这一行人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可他却能敏锐地觉出,这是大家族里才有的整肃。

而且,有些奇怪。

这样的天气,又不逢节日,寺里本不该有什么香客来。

觉远方丈也远远望着,一双苍老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几分悲悯与叹息:“是将军府的轿子。前阵生了场大病,不然本该半个月前就来了的。”

他没提“生了一场大病”的到底是谁,可顾觉非在听到“将军府”三个字之后,心底的疑惑,一下解了。

于是,有片刻的恍惚。

“原来是她……”

轿子里坐的,大约是陆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