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烟瘾,只是在心情烦躁或者案子一筹莫展,压力比较大的时候抽一支,纾解一下心底的阴郁,至今为止他还没能找到其他方法来代替这种不健康的减压方式,他有些怀疑,长此以往,他怕是很难轻易摆脱尼古丁了。
刚出实验室,化验室的人就迎面走过来,伤口处的分泌物和尸体指甲缝里纤维丝的主要成分已经分析出来了,白笙安觉得额角胀痛,脑袋有些混沌,狠狠的揉了揉眉心后,还是随化验人员进了化验室。
“纤维丝的成分大部分是化纤材料,但是在溶解化验的时候提取出了一些其他成分,有类似花粉的成分,有普通的泥土,还有极少量的三氧化二铁。至于伤口处的分泌物分析,除了正常的炎性细胞以外,还化验出了重金属成分,主要是锌,还有少量的铅。”
化验人员说完,白笙安用指节摩挲着下巴,凝神思考了几秒,之后问道:“案发现场的土壤成分做采样了吗?”
“嗯,做了,化验结果显示就是正常的土壤,不存在三氧化二铁,所以应该不是在现场的时候带上的。”
“我明白了,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发现吗?”白笙安一时间还没有思绪,所以没有贸然下结论,化验人员仔细检查了化验结果,笃定的点了点头:“没有了,目前为止,只能得到这些线索。”
白笙安没说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之后转身离开化验室,他看了看通往休息室的路,犹豫了一下,还是返回了模拟实验室,他习惯把自己关在全封闭的空间里思考案子,只有这样,精力才能全部集中在线索上,而不被外界因素打扰。
回了实验室,他锁了门,坐在桌上开始想刚才化验的结果,死者的衣服和指甲里的纤维丝并不相符,所以只能是来自于凶手的衣服,纤维丝里含有三氧化二铁,这有很多情况,有可能是凶手的衣服上沾了其他地方的泥土,也有可能是沾染了某种化学原料,甚至可能是死者指甲里携带的,所以说,光从这一个线索并不能直接判断出什么。
至于伤口分泌物的化验结果,炎性细胞就是伤口化脓后的脓水,而重金属成分极有可能是来自那颗水泥钉,普通的水泥钉是铁制,钢制或者是合金的,不可能会出现锌这种成分,锌成本较高,一般用来表面镀层,起防腐作用,最常见的就是用于管道的防腐,那么,既然那颗水泥钉上会沾上锌,很有可能证明,那颗钉子是从什么废旧的管道上取下来的,因为长时间接触,才会沾染上锌。
【第三章】
这一点和他刚才所猜想的不谋而合,凶手应该是一个会接触管道之类的维修工,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但让他想不通的是,纤维丝上的三氧化二铁该怎么解释?日常生活中,铁制品生锈之后,因为接触空气,都会氧化生成三氧化二铁,这种物质随处可见,所以根本无法直接推断它是从哪来的。
白笙安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好几个小时,依旧没什么实质性进展,他烦躁的敲了敲额角,决定还是稍事休息,等警员把死者的社会关系调查回来再做进一步的推理。
出了实验室,走廊里一片漆黑,开门的声音点亮了楼道里的声控灯,炫目的灯光铺天盖地的涌过来时,白笙安才意识到,他已经把自己关在这里整整一个白天了,警局里的人都知道他的习惯,除非他自己出来,否则,哪怕他不吃不喝,也没人敢贸然进来打扰。
他倒不觉得饿,只是头疼的厉害,一跳一跳的疼,像是绷紧的弦,把他整个人箍的动弹不得,他最近一直失眠,已经接近一周没有好好睡觉了,再这样下去,很难保证用最好的状态破案。
到了休息室,里头也静悄悄的,他懒得开灯,反正也熟悉布局,直接摸黑走到沙发跟前,正准备往下躺,就感觉身侧似乎还有个软绵绵的东西。
他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声,他眉心紧皱,二话不说伸手捂上她的嘴,不耐烦的警告她:“别叫,乖乖的躺着,我休息一下。”
苏瑶也很听话,赶紧点了点头,乖乖的把自己立起来贴在沙发上,给他空出了足够大的空间,之后大气不敢出的装人形靠枕。白律师在实验室里待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不吃不喝,这会儿一定累坏了,他平时就最烦别人打扰他,现在肯定只想安安静静的闭目养神,不需要别人的嘘寒问暖,不需要任何哪怕是善意的关心。
苏瑶其实也刚躺下没多久,早上白律师进实验室的时候,她很自觉的跑出去买早餐,她现在的职责是白律师的助理,所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也算是她份内的事,哪知,等她买回早餐准备叫他时,孟警官才告诉她,白律师在思考案子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打扰。
她拎着几块蛋糕觉得十分茫然,很矫情的说了句:“可是他都没吃饭,哪有精力思考案子。”
孟警官冲她狠狠的翻了个白眼,顺手拿了一块袋子里的蛋糕塞进嘴里,咽下去之后才说:“吃饭?就白先生那样,他就是死在里头了,你也不能擅自进去收尸!”
虽然这个比喻有些夸张,但是好在让苏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她把蛋糕送给孟警官,没敢踏足那实验室半步。
她原本想睡个回笼觉,可是又害怕白律师中途从实验室里出来,因此,虽然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硬是没敢睡,好不容易坚持到了中午,孟警官叫她去吃饭,她扒拉了几口就赶紧跑回来,感觉回来的路上,饭才从食管颠进了胃里,她听从孟警官的建议给白律师带了饭,她还很谨慎的询问孟警官,白律师有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孟警官很鄙视的看了她一眼,说:“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姑娘,哪那么多挑剔,买什么他就吃什么,他把自己关里头连命都不要了,还在乎吃什么!”
“是不是因为你也不清楚白律师的喜好啊?”苏瑶发誓,她不是有意戳穿的,但是孟警官瞬间黑了脸,愣了半晌,还是气不过,拿筷子在她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我当然不清楚,我凭什么要清楚,我又不是他女朋友,我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苏瑶揉揉脑门上的包,觉得极其无辜,她只是问问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
她替白律师带了些清淡的小吃,可是等到下午白律师依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那些吃的早就被微波炉反复加热糟蹋的面无全非了,现在已经喂了垃圾桶,她一直作息规律,没怎么熬过夜,到了傍晚的时候,终于坚持不住,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
这不,还没进入深睡眠,这人立马就出来了,这样的场景就好像人家为了破案累了整整一天,她吃饱喝好,睡得昏天黑地,她真是一个大写的百口莫辩。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夜色把屋子里最后一点光亮从窗户里撤了出去,此时屋子里就仅剩了一圈圈模糊的光影,白律师身上的气息很好闻,清淡,干净,若有似无,像是沐浴露的味道,又像是漱口水的味道,沁人心脾,带着海洋的气息,他身型高大,即便是她已经贴在了沙发上,他的身体还是无法舒展。
昏暗的光线让她看不清他身体的轮廓,仅能感觉到他脊背宽厚有力,也正因为如此,反而少了些许尴尬,她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尽量做到不打扰到他,整个身体绷的紧紧的,一动不敢动。
他的呼吸平稳绵长,似乎是睡着了,苏瑶浑身发麻,轻轻抬了抬胳膊,感觉他没有动弹之后,又小心的动了动腿,刚一抬腿,那种被击穿了一样的酸麻感就沿着大腿一路窜到脑壳子上,她疼得没忍住,轻轻哼了一声,赶紧把腿担在沙发靠背上,紧紧捂着嘴,疼的龇牙咧嘴,愣是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见身前的人还没动静,就想着把腿放下来,可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整个沙发就突然开始剧烈颠簸起来,她整个人跟着晃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白律师不满的声音:“你就不能安分一会儿?”
他的声音清冽低沉,哪有半点睡意。苏瑶不敢乱动,僵直的躺着,眼睛看不清的时候,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沿着身体的轴线慢慢转过身,由背对她转为面向她侧躺着,身体弧度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他胸口前的凹陷似乎正好把她包裹进去,他的呼吸就喷薄在她耳边,均匀的,温热的,带着和他身上一样清冽的气息。
苏瑶莫名的很害羞,她还没和任何人以这么亲密暧昧的姿势躺在一起过,哪怕是女性。自有记忆以来,她就是一个人睡觉,上学之后也鲜少有和闺蜜一个被窝谈天说地的时候,因此掐指一算,这算是她头一次和别人躺一块儿。
其他非分之想倒是不至于,就是觉得尴尬害羞,身体像是打了铁一样僵硬。
浑身难受的时候她的呼吸就不自觉的加深加快,空气里除了静默,就是两人交替的呼吸声,苏瑶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瞧,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就在她感叹什么时候能结束煎熬时,白律师突然伸手闷住了她的口鼻,不是捂嘴,是连鼻子一块捂了,她憋得满脸通红,做垂死挣扎状,白律师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低语:“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苏瑶觉得很无辜,再安静也不能不呼吸啊,待白律师松开手后,她抠着沙发大喘了好几口气,才觉得眼前不冒星星了。
“要不,我先出去吧,你在这儿躺着?”苏瑶善意的提醒,哪知他伸手搭在她腰间,拦了她的去路,冷哼一句:“算了,反正已经睡不着了,你就安分一会儿,别折腾。”
白笙安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想安安静静的躺一会儿的,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苏瑶其实很安分,很乖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打扰到他,可即便如此,他依旧能听得到她清浅的呼吸声,悠长柔软,裹夹着她身上清甜的香气,挥之不去的在他鼻尖萦绕。
他虽然没怎么接触过女性,可是为数不多的女性朋友中,她们身上的气息让他厌恶至极,那种厚重到刺鼻的人工制造出来的味道,带着刻意捏造的妖娆,让他很是反感,她却不是这样,明明是和她们一样青春张扬的年纪,却始终温婉如水,身上的气息也是清淡悠长,散发着绵软的甜意,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让人沉静的气质。
按理说,这样的气息是应该能让他感到放松并且舒适的,他却怎么都无法静心,尤其是她在他身后像只猫一样哼哼的时候,他总觉得心里烦乱的像是有一团火要烧起来,那种感觉他从未有过,像是遇到了极其棘手的案子并且毫无头绪的时候,身体里有压抑的怒火从四肢百骸烧起来,横冲直撞,却不知道该向哪里发泄,他知道两者是不一样的,只是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
面对她躺着时,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感觉得到她身体的轮廓,娇软美好,她的呼吸就轻轻的喷薄在他的脖子上,带着酥麻的温热感,一点点的刺激着他的神经,似乎让身体里的火烧的更旺,他突然觉得烦躁的厉害,所以捂了她的口鼻,想断了这扰乱他的根源,他心知,自从她来到他身边后,许多事情都不可预知的发生改变了,不管他是否心甘情愿。
白律师一直沉默着,苏瑶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躺着,也没刚才那么暧昧了,苏瑶清了清嗓子,开口缓解当下的尴尬气氛:“白律师,你饿吗?我下去给你买点吃的吧,你都一天没吃饭了!”
白律师把胳膊垫在脑袋底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极其蔑视的回答道:“你就只关心这个,不关心一下案子的进展?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路人态度。”
我怎么不想关心,问题是我关心合适吗?案子的进展说白了算是机密,哪是我一个路人能随便问的,再说,我本来就是你的助理,分内之事就是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我多恪尽职守啊!
苏瑶心里一阵腹诽,可面上自然得恭恭敬敬的问:“哦,那案子进展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
白律师突然回头看她,之后冷着脸一本正经的说:“这个是你该问的吗?”
“……”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苏瑶无语的表情成功愉悦到了白律师,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像是淬了光一样光芒四射,眼底的薄雾散开,变得清透幽深,虽然现在光线昏暗,可苏瑶依旧觉得他的眼神璀璨夺目,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十分明显,可是相较于他平常的生硬冷漠,这样的表情已经是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