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位处中心、四通八达,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远的不提,就在晋朝之前的魏蜀吴三国时期,荆州便是各方垂涎争抢的对象。
而自本朝南渡、迁到江左以来,荆州一连几任的刺史全都是武人出身,这里亦是常年处于备战状态,时不时地便和入侵中原的胡人起些冲突和战事。
她记着,上次这里发生的大规模战事,还是陶公收复襄阳那次。
可是,才刚过元日,这一回来得也未免太突然了些...
还有,听他话里的意思...
对上了桓崇那沉黯黯的双眼,无忧心念一动,迟疑道,“莫不是,郎君也要亲自...”
“嗯。”桓崇点了点头,“荆州,不仅是陶师经营了数十年的的心血,更是江左的大门,此地至关重要,不容有失。胡人贪婪成性,有了北方,自然就想攻下南方,石虎打得主意,不过是想趁陶师病重之际,一举南下罢了。”
“...而若想取荆州,势要取襄阳。郎君数年前正是在襄阳立威扬名,如今襄阳有难...郎君定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是吗?”无忧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娓娓道。
桓崇微讶,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嘴角一弯,却是笑道,“不错,正是如此。”
“我已向君父去函,暂调荆州,且今次研究布防之后,我亦会尽快赶赴襄阳。”
... ...
无忧的心情有点复杂。
胡人、战事...所有这些,对于她这个常年住在建康的闺秀来说,不过是阿父阿母口中那属于上个时代的遥远故事罢了。
而今,故事里的事情成了真,而且,就要在她的身边上演...
打仗,便要流血;流血,便少不了会有人断手断脚,甚至丢掉性命...
无忧咬了咬唇,却见桓崇的视线再度转到她身上时,又变得凝重了。
“无忧,武昌这里与建康不同,每当起了战事,武昌城便会如期戒严。”他顿了顿,一脸认真,“所以...”
“所以...什么?”她呆呆地重复道。
女郎面容如花,那一向的聪明劲儿不见了,澄澈的大眼睛里竟仿佛有些迷茫。
“所以,”桓崇强忍住喉间的冲动,“趁着今日最后一天,你们赶快收拾行装。等到明日一早,我便派人送你们回建康。”
语毕,他微微一笑,又似眷恋、又似不舍地摸了摸她柔滑的脸颊,便推门而出了。
... ...
荆州最不缺的就是战事,小陶将军传令一下,众将一大早就聚在了州府。
相较而言,往日里总是早来的桓崇,今日到得时间算是晚的。而且,也不知为何,那王家郎君竟也来了。
桓崇便与那最后入场的王郎君前后脚地进了大堂。
啧...昨天为了那曹家的小女郎,素来冷面的桓子昂竟然罕见地露出了焦灼之态。
然后,他今日就来晚了...嗯,这有了女人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周光一见他,就眯眼笑得像只狐狸似的,不住地朝他使着颜色。
桓崇只做看不见,他上前一步,向小陶将军行了一礼。
... ...
人员已齐备,众人落座,小陶将军将状况说明,再一一调遣部将。
除了那些原有戍边的将领须得尽快回归之外,小陶将军还安排了各路补给的人员,而放在最后决定的,便是安排驻守襄阳的人马。
襄阳现有驻军约两万上下,人数不算多,但按一城的防守计,也算有余。
小陶将军沉吟片刻,起身道,“诸位,石虎图我荆州之心不死,此次他趁虚而入,定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襄阳的命运关乎荆州的命运。故而,这次无论东西线如何牵制,将襄阳防守住,才是我们的重点。”
说着,他向四座望去,“因而,此战我想亲自前往襄阳,坐镇一线。”
小陶将军的话音刚落,满座皆是哗然。
甚至一向好顽笑的周光都肃了脸色,不赞成地摇了摇头。
桓崇更是直接皱起了眉,他“呼”地起身站了出来,“不可!”
“将军乃是此战的主帅。将为兵胆,历来战事,无有主帅亲历前线,以身犯险。”说着,他略停了一下,低声道,“...况且,此刻陶师还病着,阿兄万万不可离开武昌。”
桓崇说完,一片附和声起,“子昂说得不错,小陶将军绝不可离开武昌!”
见小陶将军犹然不语,桓崇忽而重重地低头抱拳,“当年陶师收复襄阳,正是由我打得前锋。襄阳的地理、水文,崇皆一一牢记在心。将军若信得过我,崇愿代将军亲赴襄阳,抵挡贼寇!”
... ...
小陶将军的心中有了松动之意。
派桓崇去襄阳,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上回收复襄阳时桓崇的贡献不小,因而后来,他在襄阳的百姓中人望颇高。若是将他调到了那边,总比一个陌生的将官能服众。
可是,他还是太年轻了。
桓崇带兵的锐气不少,但此次不是出击,而是防守,若是他一旦沉不住气...
桓崇等了半晌也没听到答复,他深深地呼出口气,再抬起头来,沉声道,“将军,此战就让我去吧。崇愿立军令状,以项上人头作保,誓要保住襄阳!”
都是刀口挣命的人,“军令状”三字意味着什么,众人无不是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