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外头的确站着两个人,为首的身材颀长,虽然戴着斗笠,穿着粗布青衣,却没有半点仆役的味道。
扮起仆人也不像仆人,顾香生又不是没见过魏临,怎么可能连眼前这人的身形也认不出来。
饶是如此,她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之前还是流言蜚语的主角,怎么转眼就偷偷出了宫,还跑到这里来?
似乎感觉到她的迟疑,那人抬起头,被压得极低的斗笠之下,果然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碧霄没有主人的那份镇定,差点惊呼出声,忙捂住嘴巴。
“听说近郊开了早梅,你还没去看过罢?”面对怔愣的顾香生,难得促狭地,魏临朝她挤挤眼。
顾香生深吸口气,忽然觉得这人哪里有旁人口中半点的温吞儒雅,行事分明胆大包天。
他打扮成这样出宫,身边只跟了一个侍卫,宫里想必是不知情的。
“好。”人都出来了,难道她还能赶他回去不成?
只能无奈地任他牵着鼻子走。
侍卫能够只身跟着魏临出来,身手必然是极好的,不过顾香生还是多带了几个人。
为了避人耳目,两人没骑马,而是乘马车,她与魏临一辆,下人们一辆,赶车的是魏临那个侍卫。
顾香生有许多话要问,又不知从何问起,只能等魏临先开口。
却见魏临上了马车之后,笑容为之一敛,整个人都沉寂下来。
“你前阵子,是不是在杜康酒肆与人辩论了?”
顾香生点点头,想想他在宫中的处境,不由有些担心:“我给你添麻烦了?”
魏临叹了口气。
顾香生的心提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魏临忽然噗嗤一下笑出声。
顾香生:“……”
魏临:“逗你玩的。”
顾香生一头黑线,往日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你根本就是看我紧张的样子很好玩罢?”
被人戳穿心思,前太子殿下笑吟吟,毫无愧疚之意:“被你发现了啊。”
顾香生抽了抽嘴角,别人知道思王背地里是这副模样吗?满朝文武知道吗?说他软弱的皇帝陛下知道吗?
魏临捉弄够了,才翘着嘴角道:“你根本没给我添麻烦,父皇听说是杨贤等人先在背后非议你父亲之后,也说你有孝行,若无意外,明年春闱,杨贤是不用指望上榜了。”
只要皇帝下了结论,其他人自然也不能说顾香生当众与士人辩论不好。
从前大家都道顾四娘子只识骑射,不同文墨,别说经史子集了,连诗赋都不会作。
但现在,“不通文墨”的顾四娘子却能说得满堂士子哑口无言,虽然她的话不可能被皇帝采纳,但那番话也由此传了出去,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听说没有给魏临添麻烦,顾香生这才松了口气,又暗暗瞪了他一眼,心里觉得这位思王是不是平日里压抑过甚,仅有的那点顽心都要发作在自己身上。
却不料对方正好也抬起头来,顾香生的白眼被他逮了个正着。
顾香生:“……”
魏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笑了起来,笑声连马车外的人都能听见。
笑过之后,魏临这才认真起来:“近来我在宫中的日子,的确有些不好过,有没有连累你?”
顾香生摇摇头:“关上门过日子,他们说什么与我无关。”
魏临深深看她一眼:“往后成为思王妃,就算想关上门,也没有法子了,那些流言蜚语会从各个渠道钻入你的耳朵,让你不想听也得听,不想面对也得面对,你怕不怕?”
顾香生反问:“怕,有用吗?”
因为怕了也无用,所以只能面对。
魏临看着少女平静秀丽的面庞,随着年纪逐渐长开,这张脸越发比自己初见时还要精致几分,假以时日,一定会是一位大美人,风姿如兰,刚柔并济。这样的女孩子,嫁入皇家对她而言未必是好事,她更也许应该找一个远离朝堂的清贵公子,夫唱妇随,周游天下,但现在她却已经许了他,日后身不由己,必然要卷入朝堂与后宫的争斗漩涡里。
她心里会埋怨自己吗?魏临禁不住想道。
在他还未被废之前,太子妃是炙手可热的位置,连他自己也觉得能够成为太子妃的女子,必然要是得体大方,进退得宜的,即使比不上历史上那些贤后,也不能拖自己的后腿才是。
再早几年,还带着一些年少轻狂的太子殿下,则更加偏爱成熟艳丽的女子,也曾偷偷臆想过他未来的妻子会是何等模样。
那些记忆中的想象,如今都重叠到了眼前这一张脸上。
这样仿佛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早该料到你会这样回答。”魏临微微一笑,似春风温柔了柳枝,轻轻洋溢着生机的耀眼。“我今天偷偷出宫,就是怕你听了那些流言,心里不好受,所以过来看看你,但现在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还为了过来捉弄她寻乐子吧?顾香生忍不住腹诽。
但魏临的话还没说完:“其实你听说的那些流言,倒有许多都是真的,我的确被父亲训斥了,不仅如此,父亲还当着二郎和大臣的面骂我‘只知纸上谈兵,半点不懂国政,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
顾香生微微一震,还没来得及安慰他,又听他道:“但我是故意的。”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