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又问:“这女状元的最后几出我也曾看过数次,这是谁改的后几出?”

一句话,似乎点活了伏着的青衣,他幽幽起来,垂手低眉,平静道:“禀女菩萨,是小人。”

不再唱戏曲的时候,是个清润若玉的男子动听声音。

老祖宗笑道:“改的有些意味,比那些动辄小儿女私奔却大圆满的荒诞戏折子强上许多,这戏里的荒唐之女最后投水的报应也是警示了闺阁中人要守规矩。”

听到最后一句,青衣似乎想言语,微微抬头,最后恭恭敬敬说:“贵人说的是。”

老祖宗道:“这到投水便完了?怎么似乎还有一出未完的模样?”

青衣恭敬道:“禀贵人,此戏乃是欢喜之作,因此等诸位娘子夫人用过膳,接着还有一出。”

老祖宗笑道:“哦?不妨提前说来听听?”

青衣垂眉,平静道:“这荒唐之女自然有自己的荒唐归宿,她的父母亲族未来夫婿却都是规矩人,自然要富贵荣华,一世国泰民安,因此还要演一出大团圆。这是午后的折子。”

老祖宗笑了笑,不再问,就让他退下。

这话头一开,既然老祖宗不觉这戏不吉利,又还有一出大团圆,就气氛松了,小辈们也敢说话了。

娘子贵妇们都慌慌忙忙评论起来:“唱腔尚不够婉转。”

“极是,这身段扮相太刚硬了一些。”

“不然,其实这旦角唱功胜在澄澈,但唱词用情过重……”

“这新编的词却不够雅,过于市井流白……”

似乎不挑出几根刺来,就不足以掩盖方才听戏时的震动。

齐萱是第一次听这戏,她虽不是顶爱戏的人,却也早已涕泪横流,幸而有帷帽遮挡,又记得这是什么姑奶奶跟前,才没立刻猛然跳起来大声喝好。

此刻听周围一干人等评论,齐萱耗尽自己十几年的涵养功夫,好险没有把那声放屁大骂出口。

周边她们这些刺挑得也不能无理,然而却是以小遮大。

这个男青衣,他成功回溯了一段人生,使那个虚幻的女人活生生现于人间。

这就够了。那些旁的技巧瑕疵,都是瑕不掩瑜。

艺近道时,往往很多所谓的所谓细节,都是累赘。

艺术……

齐萱愤愤不平地暗地同猴子嘀咕时,暗自说加个大团圆是毁了此剧。

一旁忽有人喊:“娘子!娘子!”

原来有人倒了。

倒的不是旁人,正是齐芷。

齐芷跌坐地上,低垂头,面色苍白虚弱,帷帽都落到了一旁。

婢仆去扶她,老祖宗也过来了,问情况。

齐芷被扶起来,只说是自己竟听得有些乏了,一时恍神不察跌倒。老祖宗便叫侍女扶他回房休息片刻。

又嘱咐齐萱姊妹相陪些许。齐萱自然无话。

她也是有些担心齐芷。

回房的路上,齐芷好了一些,就不叫婢女扶了,侍女们刚离远了一些,她就听见自十岁以后就有些疏离的妹妹,有些忧虑的看她:“阿姊,你……”

再冷淡疏离也是亲姊妹。

一向那样的漠然而威严的齐芷,竟然有那样的狂热的眼神?

齐芷被扶走,那个男青衣退下的时候,恰好背向而过,那一刹那,齐萱觉得她是不是看花眼了。

看错了才好……

☆、第13章

寿诞期间,戏班子要连演七天。余府早排了幽静偏远的院子给戏班子暂时居住。

这天,拜寿的戏刚结束,天阴得可怕,乌沉沉,天上就哗啦哗啦倒起了雨。

听着自瓦上打落台阶的雨声,他正在房里卸妆。

脂粉半洗,仍旧是腮凝桃花,眸斜秋水,能酥人半两骨头。

忽地,门啪地被推开了。

铜镜里倒映出的人影模糊,他轻轻放下手里的梳子,转过头来,看着站在门口雨幕中的女子,微微打量,忽然惊骇地站起:“齐大娘子?您怎在此地?”

女子没有回答,不作声地从门口走进来,衣衫上的水还在往下滴,脸上的发丝水藻一样湿漉漉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死死抿着唇。

窗外雷声隆隆,屋里有些昏暗。

女子脸上的泪痕遮都遮不住,她面色经过雨水的冲刷,苍白得可怕,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