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苒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询问, 房门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引得众人都赶往了别处,可是,屋里的女人却仿佛没听见一样,坐在原位一动不动,不一会儿,那些声音渐渐远去,整间房间重新恢复了安静。
这时,突然一个黑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单膝落到了地上,那是一个气势凛然的男人,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抬头露出一双深邃幽深的黑眸,他看着对面端坐的、一身大红嫁衣的女人,脸上的肌肉隐隐抽动,显得极不平静。
反观新娘,姿态从容,神色淡然,静静地望着他,完全没有喜房里见到刺客的恐慌。
显然,这两个人是认识的。
苏苒惊讶的望着那个男人,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因为那个男人长得和叶崇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身上的气势更加强悍阴郁。
她这时意识到,除了那个女人,似乎别人并不能看到她,因为,那个男人根本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扫过来一次。
这时,男人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冷,低沉又沙哑,好似强行忍耐着什么,可身侧攥紧的双拳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忐忑——
“小蝶,和我走吧。”
喜烛的光影在她周身摇曳,映得她平静的脸庞明明灭灭,听到他的话,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反而嘴角微勾,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秦将军说笑了,即日起,我就是翼王妃,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要我和你一起?”她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神色,嘲弄的冷笑道:“秦将军可真会做梦!”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温度骤降,空气仿佛都被冻住。
男人凝视着她,嘴唇紧紧抿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那双眼睛里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想要把一切燃烧殆尽,可是,他的双脚仿佛生了根,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名叫小蝶的新娘缓缓抬起头,用平静却毫无温度的声音说:“秦将军请回,不要破坏我的洞房花烛。”
男人只觉得胸口翻涌着几乎让人窒息的情绪,他的眼神闪烁,握紧了拳头,用尽全力深呼吸,拼命压下心头叫嚣的暴戾,过了一会儿,他猛地取下背在身后的长刀,一手握住刀鞘,一手握住刀柄,“刺啦”一声,迅捷无比的拔刀出鞘,紧接着,刀身闪电般的横劈出去。
下一刻,断成两截的紫檀木刀鞘仿佛失去了灵魂,“啪嗒”一声,掉落到了地面上。
“这是当初你送我的东西,既然道不同,我们就此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说完这句话,他冷冷转身,推门而出。
门外,皎月当空,风声凛冽。
他宛如披上铠甲的赫赫战神,此刻,他和手中紧握的黑色长刀一样,利剑出鞘,锋芒毕露,步履稳健的一步步远去。
她知道终有一天,他的铁蹄将踏遍万里河山,旌旗连绵不绝,火烧连城,鲜血弥漫,杀伐不歇,王都的姓氏都会因此而改写。
小蝶注视着他孤寂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浑身仿佛泄了力气一般,双手撑在床板上,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拳头。
她看着地板上断成两截的刀鞘,走过去小心的捡起来,摩挲着将它们擦拭干净,转身把它们放到了一旁的柜子里。
过了一会儿,新房外面传来了许多人的脚步声,新郎在众人欢喜的祝福声中被推进了屋内,房门被关上,嬉笑声渐渐远去,一个男人走到了小蝶身边。
“等久了吧?”
一个温柔的男声响起,小蝶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鹿皮靴和大红色的喜袍,她缓缓抬头,入目的是一个温文尔雅、气质卓然的男人。
苏苒若有所悟的看着那个男人,他分明是池舟忆的模样,虽然他们的模样让她有些一言难尽,但从他们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只要仔细一想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秦将军、小蝶、翼王……这三个人分明是神墓世界里涉及到的历史人物——鬼王秦冥,梦蝶夫人和她的丈夫翼王,也就是神王的弟弟。
此时,她就好像一个历史的旁观者,了解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小蝶看着他,眼神毫无波动,声音冷淡的说:“这下子你可如愿了?”
翼王眉目低垂,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低声道:“为什么你总是不吝惜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我的意思呢?”
他有些烦闷的在屋里来回踱步,缓声道:“秦冥是王兄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他怎么会允许藏兵入鞘、多年努力付之东流呢?退一万步说,他也不会允许你们在一起的,那只会是一条死路。”
小蝶垂目敛容,并不言语,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神王志在四方,意在天下,他拥有所有主公的英明神武,也有所有主公的御下之术。
神王座下重用之人,多是没有背景的寒门子弟,他们没有家族牵制,唯有忠心于主公一人,彼此独立又相互制衡,如果她和秦冥在一起,就立刻打破了这种平衡,力量的不平衡必然导致他们被所有人忌惮攻击,到那时,非但不能得到重用,反而会招惹祸端,诱发死亡的催命符。
她怎么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即使被秦冥怨恨,她也要他好好活着,他是翱翔天际的雄鹰,志存高远的鸿鹄,怎可因此束手缩脚、碌碌一生?
哪怕选择这样做,会让她心如刀割,但无论如何,只要两个人好好活着,她就知足了,她不会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眼泪。
“小蝶,其实我……”
翼王还想说什么,小蝶却不想再听下去,她站起来看着他说:“我之前和你说过,只能与你作名义上的夫妻,你也是同意了的。”
翼王看了她半响,微微颔首,低声道:“我明白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新房,出去之后反手把门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这时,小蝶起身把断成两截的刀鞘拿出来,刀鞘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成的,她找出几把大小不一的刻刀,在紫檀木上雕刻,一刀一刀,精雕细琢,小心翼翼。
红烛燃烧了一整夜,直到天光大亮,小蝶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和肩膀,继续把手中的物件打磨光滑,又往里面镶嵌了什么东西,这才一步步走到梳妆镜前。
小蝶看着镜中的苏苒,露出一个微笑:“让你久等了。”
苏苒这时终于看清了她雕刻了整整一夜的东西——那是一面镜子,巴掌大小,外面是用刀鞘的紫檀木雕刻而成的八角形,形状古拙,纹饰精美,中间镶嵌着一面圆形铜镜,镜面黄蒙蒙的,好似蒙了一层雾气。
苏苒眼神复杂的看着她,轻声问:“这就是梦蝶镜吗?”
“梦蝶镜?”小蝶听到她的话,微微一笑,“庄周梦蝶,浮生若梦,倒不失为一个好名字,就叫梦蝶镜吧。”
苏苒顿时尴尬了,这不是梦蝶夫人留下的名字吗?怎么变成她起的名字了?
但是,她能够看到这一幕,心里还是暗暗激动的,她从未想过,她一直在找的鬼王刀刀鞘,居然被小蝶制成了梦蝶镜的镜框,只要她得到梦蝶镜,岂不是就得到了鬼王刀的刀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