琯夷脸颊通红步伐急促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走到门口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扶着门框回头对他尴尬的笑了笑,丢死人了,不过摸了摸她的头对她笑了笑,她至于如此心神不定吗?
寒风凛冽吹着窗户咯吱作响,待她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回转时,他换了常服歪在软榻上看书,初雪乖顺的趴在暖炉旁的棉被上睡得正酣。
“公公,这是我自己擀的面条,粗茶淡饭,你不要嫌弃。”
素瓷碗中面条粗细均匀,青翠的葱花点缀其中,简简单单却令人食欲大动,他吃了一口,隔着热气氤氲的朦胧雾气对视上她殷切的目光,心头一暖:“很好吃。”
她眼睛亮亮的,似乎特别开心:“这面条是太素了,公公也许吃不习惯,我会做的东西可多了,以后我一一做给公公吃。”
“好。”
“贵妃娘娘说要用芦苇插瓶,芦苇在我家到处都是在宫中委实稀罕,我怎么就看不出美在什么地方呢?”
用过晚膳,李成忱摊开一张宣纸让她坐在书案旁,她迟疑的坐下:“公公要教我写字?”
他拿起一支狼毫笔:“这样拿笔。”
琯夷直勾勾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白皙修长,略带薄茧,不像她的粗糙不堪,很是难看,人长得好就算了,手还好看,字写得更好看,似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入宫当了太监呢?
“听明白了吗?”
“啊?”她骤然回神,李成忱皱了皱眉用毛笔敲了敲她的额头,“专心点。”
“公公,我一直认真在听,不过你平常难得给我说这么多话,我有点恍神。”琯夷无辜的望着他特认真道,“你平常也难得对我笑一次。”
他蘸了蘸墨写了简单的几个字“人”“大”“天”,简单给她讲解了字体结构顺序既而把笔递给了她“试试。”
她执着狼毫手里的笔却不听使唤,字迹写得歪歪扭扭,连她自己看了都感觉像虫子在爬,看他写字挺轻松的,怎么自己写会如此不忍直视:“那个……这个纸贵不贵?”
“好好写。”
李成忱大手包住了她的手,琯夷心头一颤,公公的手好暖和,这是什么情况?微微侧目他就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浅淡的龙涎香气息丝丝可闻,他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体温,他是不是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呢?
“你又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
“没……没有……”
他执着她的手把字重新写了一遍,低声告诉她如何控制力道,如何起势收尾,烛光摇曳之间烛花爆灭,从未有过的安心与温暖,她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专心致志的写字,公公如此用心她不能辜负啊!
次日清晨她揣了一把小剪刀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浣棋所说的漏月台,宫殿荒废许久,石桥上爬满了藤蔓,浅洼处确实有一丛枯黄的芦苇。
琯夷攀附着古藤踩着乱石慢慢往下爬,贵妃娘娘牡丹芍药不爱偏偏喜欢这些枯枝野草,起先她真是看不出所谓的美感,如今却也瞧出那么一丝味道。
掏出剪刀咔嚓咔嚓剪了两把芦苇,洁白的芦圩落了她一头,伸手扇了两下,影影绰绰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往前挪了挪,剥开一丛蒿草恰好透过残破的月洞疏窗看清里面的两人,女子身披绯红白狐毛披风,男子鸦青羽缎披风长身玉立,女子笑得妩媚动人伸出芊芊玉手去握他的手,他对她说了什么转身欲走,却被她从身后环住了腰身僵立在原地。
琯夷瞪着眼睛看着再熟悉不过的两人大气也不敢喘,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冰到了心底,自她被送到李成忱的院子里,丽妃娘娘明里暗里的找她麻烦,她以为是她哪里冲撞了她,不想会是因为他……
早就听闻深宫寂寥,不得宠的妃子会找眉目俊秀的公公纾解寂寞,她不敢想下去,心里很难受,很疼,公公那样的人不会的,她甚至不能想象他对着娘娘主子低眉顺眼百般顺从,对着她们柔情蜜意深情款款,明明如他所言只是奴才为何她会想到……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木木想了好久,是了,纡尊降贵。
手间脱力,剪刀顺着乱石滚下去发出细碎的声响,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对视上他阴厉的目光,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浓烈杀意。
望着波光粼粼的寒潭她想也不想的便没了进去,湖水冰冷刺骨,完了完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不被杀死也要被冻死了。
湖面零落飘着折断的芦苇,李成忱眸光一暗,手中的竹叶镖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丽妃尾随其后:“怎么了?”
“是只猫。”
“承忱,我……”
“娘娘好自为之。”
他一语打断了她的话,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平静的湖面手指慢慢虚握成拳,丽妃丹凤眼上扬,语带讥讽:“连你也要如此待我?”
“与人无尤。”
她款步往前行了几步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不相信你当真对我如此绝情。”
明丽窈窕的身影渐行渐远,李成忱转到湖边道:“出来吧!”
琯夷艰难的拽着她的脚,这是什么鬼地方,湖底也有这么多奇形怪状的石头,刚刚一个不慎卡住了脚,稍作挣扎脚便疼得要命,不行,她快要憋不住气了,若是淹死在这里可就太冤了,还不如让公公把她杀了呢,转念心下酸楚,他真的会杀了她吗?
求生的本能致使气力大了不少,脚硬生生从石缝中扯了出来,撕心裂肺的疼。
未见湖面有任何反应,李成忱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慌乱与害怕,丝丝鲜血自湖底晕染出朵朵血花,他眸光暗沉唤道:“琯夷?”
正欲跳下去查看,水花溅起,一个湿漉漉的人儿冒了出来,一眼看到他目露惊恐之色,李成忱施展轻功把她拎了出来半搂在怀中,她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公公……公公……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脱下身上的披风把她包的严严实实打横抱起,琯夷惊魂未定的看着他,排斥的与他隔出一段距离胡乱的挣扎:“我只是来剪……剪芦苇……失足落水……你不要杀我……”
李成忱停下脚步,箍在她身上的力道加重,容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她身子一僵乖乖闭了嘴也不敢再动:“你为何总感觉我要杀你?”
“我……我……”她目光躲闪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一句完整的话,前者是道听途说,后者是她确确实实感觉到了浓重的杀意,那样冷厉无情的目光她又能怎么想?
她意识昏沉只是感觉到冷,攥着披风一角,咬着嘴唇不住的颤抖,小松子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公公,这是?”
“去请崔医女。”
“是。”
鸦青披风完全浸湿,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他把她放到暖炉旁的软垫上,初雪喵了一声跳着跑开了,打开衣柜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伸手欲解她的衣带,手指勾了一半收回了手。
“公公,你……你当心……此事非同小可……”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咳嗽了几声,话隐晦不清李成忱一点既明,眸光幽深的望着她,琯夷肩膀颤抖的更厉害了,往常笑语盈盈的眼睛中蒙上了一层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