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香楼离福禄宫其实并不远,几步路可以到。沿路,遇到宫女太监,以及刚巧路过的嫔妃秀女,无不跪下请安。不用多久,关于太后与隶王妃在宫中同行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谁都知道昨儿在福禄宫出的那点事儿,但是,谁都想太后都请了太医院的御医来了,这个隶王妃有点儿旁门左道的医术也好,必定是要退居其次了。御医是正宗的医官,怎能拿一个女子来相比。
今早从福禄宫被太后遣回了太医院的周御医就此被哽到了,一夜没睡,兢兢业业守完小皇子一夜,不仅没有得到一点赏赐,被太后请了回去。说是请,其实就是赶。没用的人,太后留着没用,这个意思表达的够明显了。
周御医心口都吊了起来,赶紧跑到右院判鲁大人那儿说。
“怎么了?”鲁大人躺在太师椅里,还是半睡半醒的样子,摸着发白的胡须问。
周御医抬起袖管小心抹着额头的汗珠:“小的也不知道是哪儿得罪上太后娘娘了。在下自认为朝廷做事,为后宫的娘娘们做事,一直都是敬业守责。十九爷那个病,是体虚运力不足,脾虚焦阳运化无力导致痰阻,发作起来,手脚抽搐,神志不清,口吐白沫,任哪个大夫瞧了肯定都是这么说的。”
“太后娘娘怎么说?”
“太后娘娘执意十九爷这个病是犯了许久的。其实也没有错。脾阳虚是虚证,为许久的病根子了。”
鲁大人那抚摸白胡须的手一顿,问他:“你之前看过十九爷的病没有?”
“貌似在景阳宫里给小主子看过一次。然则,太医院里擅长儿科的不止在下一人,此事本官实在觉得冤枉,还请鲁大人到太后娘娘面前禀明。”
听他这样一说之后,鲁大人小眯的眼睛睁开了,在太师椅里挺直了腰板:“这事儿是蛮玄的。为何不是刘嫔请你一直给十九爷看病,而是要不断换大夫。十九爷这病不好治吗?”
“本官觉得十九爷就是脾虚小儿惊风,看不出其它。”周御医额头又是满头的大汗,没有一点办法。
“嗯。”鲁大人摸着胡须,也是一声不作。
“大人。”周御医跪了下来,“如今太后娘娘带隶王妃到了福禄宫不知道又有什么举动,本官这心里头实在觉得委屈至极。”
“你急着做什么?太医院倘若无任何错处,太后娘娘想惩人也惩罚不到你头上。”鲁大人锋利的眼神刷到了他哆嗦的头顶上,“除非你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没有。本官发誓,绝对没有。倘若有,本官也是找宫里的娘娘保自己了,而不是到大人这儿诉苦。”周御医嘴角挂了一抹苦笑。
鲁大人对底下的人什么品性的大都也是都知道些的。像周御医,确实是个胆小怕事的,医术一般般,不算最出色,但是,也从来没有出过大乱子。如今突然遭遇意外被吓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而且,如果说太医院里行贿受贿的事儿,哪个太医敢说自己绝对是一身清白的,八成没有。
只能说周御医哪怕有做什么亏心事,恐怕也与眼下这桩事儿无关,所以周御医才跑到他这儿诉苦了,周御医刚才说的那话也是没错的。
但是,周御医到他这儿诉苦的目的很简单,不过是要他秉持公道,为他出马,现在马上到太后娘娘的福禄宫那里与李敏一争高低,挽回太医的名声。这点,他不是杨洛宁那种傻蛋,怎么可能这样做。
连李敏是什么来路,有几分底子都摸不清,随随便便迎上去,犹如赤手迎接刀具,鸡蛋去撞石头。
不,他作为院判,不会这么轻举妄动的。
“这事儿是谁做的,你也不要着急。或许与我们太医院与太医真的毫无关系。至于隶王妃,她想在太后面前争风去争吧。我们用不着与她抢。宫里这种混账事儿多着,像这种泥沼,我们太医都唯恐避之不及,她愿意凑上去,我们还不得高兴。”鲁大人摸着胡茬,思定的小眼珠子望着窗外逐渐变红的枫叶。
秋天慢慢是近了。
素闻宫里喜欢枫叶的娘娘们不少见。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各宫的主子一定是想方设法变出心思来吸引皇上到自己宫里赏枫。
一名医士进了屋里,对鲁大人周御医两个人鞠躬过后,说:“太后娘娘让人抬轿子到景阳宫去抬齐常在到福禄宫。”
“齐常在?”
“是的。”
肯定的。十九爷出事,刘嫔受罚,谁得到的好处最多,还不就是如今有孕在身的齐常在。但是,齐常在现在怀有龙胎,太后怎能处置她。
鲁大人本来摸着胡茬的淡定手指,有了一点迟疑,问:“齐常在如今是我们这里哪个人在侍候着?”
“原先是王太医,因为是王太医给齐常在查脉后发现齐常在有了喜脉。这两天,王太医在太医院轮值后,说是今天要回家休息,所以,这个陪齐常在的人换成了杨医士。”
齐常在怀上龙胎后暂时无事,所以,换个医士轮值也没有什么。宫里怀孕的女人时常有,不一定每一个都要太医守着,人手肯定不够。一般情况稳定之后的孕妇,都是由宫里的稳婆守着的,连太医院都不用插手了,除非皇上有令。
这样说来,太后真是打算趁热打铁,收拾下嚣张的齐常在吗?
鲁大人心里隐隐约约有些忐忑,不是因为齐常在,而是因为李敏。这时,医士又插了句话说:“貌似隶王妃是认为十九爷有牙病?”
“牙病?!”鲁大人和周御医一起喊了起来。
周御医碎声骂道:“乱弹琴!十九爷哪来的牙病?十九爷从来没有喊过牙疼。倘若十九爷牙疼,太医院里也有口齿科。”
口齿科也就是拿一些草药给人塞牙齿止疼,再疼些拿绳子拔牙。这种法子一般那些娇贵的主子都受不了,更情愿他们开一些去火的内服药。中医是说牙疼为胃火上扬。止牙疼内服方剂是很有效的。十九爷脾虚痰阻和胃火扯不上任何关系。
鲁大人却是没有说话,转身坐回了太师椅子里,维持起了之前闭目养神的姿势。周御医只能一边着急,一边与医士四目相对。
一群人都在想:李敏是要玩什么名堂?当大夫的,能玩出什么名堂来?
李敏其实也不太清楚太后在想什么,让有孕在身的齐常在过来,难道是要她李敏给齐常在查脉?
齐常在在听说太后要她到福禄宫,并且昨天救了十九爷的隶王妃也在现场时,不由当着来报信的小太监恼了怒说:“莫非这个隶王妃是想诬陷我怀的不是龙胎,还是说没有怀上龙胎?”
无论这两者哪一样,都是李敏不可能办到的。首先,古代那些御医不像现代的中医,查喜脉是滚瓜烂熟的,极少出错的,其次,孩子没有出生之前确定亲生父亲这个事儿,没有现代的科技手段抽羊水验遗传基因之类,谁能敢说自己能查。
齐常在就此笃定了李敏这是自己准备作践了。在宫里,得意过头的红人一头摔下来的绝对不少,天天可以见到。少不了李敏这一个。
冷哼一声,齐常在坐上轿子来到了福禄宫,亲眼瞧瞧看李敏怎么死。宫里谁不知道刘嫔与容妃私底下交情不错。想必这个护国公府的长儿媳是想为容妃出头,才干涉了这事儿。可是,这个事儿,岂是什么人都能干涉得了的。要是能的话,刘嫔不会到今时今日这个结果了。
她倒想看看这个新来的隶王妃能有些什么本事。
李敏是尚书府的二小姐。她齐常在入宫前,也是三品官员的女儿,说起来,出身并不比李敏差。
宫里的事儿,宫外的人来插手,怎么想这条气都不顺畅,就好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样。
齐常在倒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对奴才发一顿牢骚就算了,到了福禄宫,行为举止规整,入了太后屋里的门,对太后娘娘毕恭毕敬,对李敏也是十分客气。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与隶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