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莳花记 温凉盏 3246 字 1个月前

这亚腰葫芦纯粹是襄荷种着玩儿的,只种了一棵,占据着篱笆墙边的一个小小角落,长得倒是茂盛,沿着架子爬了一满架,架上挂着许多碧绿玲珑的小葫芦,迎风晃动,十分可爱。这些小葫芦大多太小,但也有形状已基本定型,可以用来印字儿的,不多不少,刚好四个。

襄荷便回屋,拿出为了印字专程买的油纸。

大量生产自然不能再用黑布那样的法子,那样又费事儿又费布,襄荷便在离开襄城前让车夫拐了个路,去买了一大堆油纸。

襄荷前世见过那种专门在苹果上印字儿的字帖,不知道是什么制成,很容易就粘上去,还不怕日晒雨淋。在苹果定型却未变红前贴上去,变红后再撕下来,这样撕下来的地方就会有很明显的白痕,白痕形成各种图案,与她之前用黑布罩着的原理是一样的,但是却比黑布方便多了。

这儿当然找不到地方买字帖,襄荷只得用油纸,油纸防水,倒是勉强可以用作字帖。

襄荷在油纸上写了字,写了四张,正是最常见的“福禄寿喜”,然后沿着墨痕,用剪子小心地剪出字样儿来。待剪好后,便用浆糊将字样儿糊到葫芦向阳的一面上。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在这期间襄荷只能期望不要下雨,不然那浆糊糊的纸贴一准儿给淋掉,或者起码不要半夜突然下雨,留给她时间给葫芦挡雨。

修养了将近一个月,兰郎中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康复,再不愿听襄荷的话什么活都不干了,尤其看着女儿为了挣钱养家辛辛苦苦,自己却像个废人一样,不但不挣钱,还整天喝药花钱,兰郎中身为人父的愧疚感和责任感一时爆棚,说什么也要出去挣点钱。

兰郎中挣钱的法子无非是行医,但想在秀水村靠行医挣钱根本就是妄想,不说兰郎中跟很多村人关系极好,根本不会收诊费,就是收,整个秀水村,就算加上邻近村子,又有几户人家舍得在看病上花费,大都是用点土方子熬过去。兰郎中在家这一个月,倒也有几个上门求医的,诊费加上药费,兰郎中一共得了一小筐鸡蛋,一篓子苞谷,半斗小米……至于钱,别说银子,连一枚铜板都没有。

这也是他四处游医的原因。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襄荷肯定不会同意他出去。

于是兰郎中便只剩一个法子,那就是去襄城摆摊。

这活儿他以前经常做,也有固定的摆摊地点和相熟的客户。襄城那些去不起大医馆,但又不算太穷的中底层市民,都比较欢迎他这样的摆摊郎中,有些病人的病若不是太严重,甚至会暂时拖着,等到兰郎中来了再治疗。以往兰郎中若在家,便每隔一段时间去一次,虽赚不了大钱,到底多个进项。

自从开春出去行医,回到秀水村后又意外受伤,兰郎中已经数月未去襄城摆摊,如今为了不做废人,便强烈要求再次进城。襄荷有心不让他去,但见他态度坚决,伤势也的确没什么大碍的样子,被他磨了几次便也就应了。

只是终究不放心,因此还是要陪着他一起去。

守家的任务交给刘寄奴,襄荷借了赵家的小驴车,与兰郎中一起,自上次出事后,第一次进了城。

进城后,两人直奔兰郎中以往摆摊的地点,即襄城两个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帽儿街。

帽儿街是襄城最大的市场,虽然名为街,但范围却远远不仅限于一街之内,而是包括帽儿街周边好几条街道,连成了一个封闭的市场,市场有专人管理,日中开市,日落闭市,市内各方物品集聚,衣食住行所需百货各色俱全。而最热闹的帽儿街上,布庄、粮店、衣肆、药行、酒肆、茶楼、柜坊、成衣铺、首饰铺……各色店铺一字排开,街上另有如兰郎中这样的流动摆摊者,每到开市便人流攒动,热闹非凡。

兰郎中固定摆摊的地点便是在一家卖胡饼的食摊前,兰郎中与摊子老板相熟,来到之后寒暄一番后就支起自己的摊子,仗着自己是熟面孔,也懒得让襄荷吆喝,摆出一副愿者上钩的架势,静待顾客上门。

可摊子摆了半天,接到的病人零零星星,不过小猫两三只,与往日摆摊时的情形大不相同。

兰郎中心里纳闷,嘀咕着是不是太久没来,老顾客都把自己给忘了。

胡饼老板听见他嘀咕,当即咧嘴笑道:“郎中,可不是大家伙儿把你忘了,是最近咱这儿新来个神医,医术好,人品好,最最顶要的,人家啊——长得好!”

☆、第25章 百花开

帽儿街很长,从街头到街尾约摸有五百米,而各种随风招摇的布幌招牌、街边小食摊泛起的缭绕白烟,以及摩肩继踵的行人,将头尾之间的视线完全遮挡住。

兰郎中摆摊的地点就在帽儿街街头,而据胡饼摊老板说,那个新来的“神医”一般是在街尾的一家绸缎庄前摆摊。

兰郎中和襄荷使劲踮高了脚,也望不见那“神医”的一丝芳踪。

街上人流来往频频,但在兰郎中摊前驻足的人依旧寥寥。

对于立志要挣钱养家养闺女的兰郎中来说,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如果是在平时,听说来了个神医,兰郎中说不定会颠颠儿地跑上去跟人家请教医术,可那胡饼摊老板说话忒损,医术好就医术好,什么叫“关键人家长得好”啊?!这不明摆着说自己长得丑么!

兰郎中简直想糊老板一脸胡饼。

再说那些老客户也忒薄情,以前交情多好啊,他还经常给人减免诊费呢,如今不过是个来了几天的劳什子“神医”,就因为“长得好”,居然就把他这旧人给忘了!

兰郎中心酸地不行。

他气哼哼地沉脸坐着,有心要去打探一下敌情,但又有点拉不下脸,尤其旁边胡饼摊老板说完话一脸贼笑地瞅着他,似乎很期待他去踢馆他好看热闹似的,这让他不由更郁卒了。

正郁卒呢,摊前终于又来了个客人,还是个熟客。

来人是帽儿街上一卖蔑器的老汉,因做得一手好蔑器,人称蔑器张。蔑器张年轻时干活拼命,也不注意身体,老了落了一身小毛病,尤其是老寒腿,每每犯病时腿部便剧痛难忍。但这病不好治根儿,兰郎中对此病也不擅长,给蔑器张瞧了几年也没瞧好。兰郎中心里愧疚,就劝蔑器张花点钱去医馆找高明大夫看看,可蔑器张为人节俭到近乎吝啬,哪里舍得去医馆花钱,每次仍旧只找兰郎中,不求根治,只是拿几副膏药贴贴,发病时能稍稍缓缓疼痛就好。

平日里兰郎中见了蔑器张都不怎么高兴。作为一个颇有追求的郎中,总看到一个自己治不好的病人在自己眼前晃荡,心情自然美丽不起来。

可今日,蔑器张那摇摇晃晃的佝偻身影一出现在小摊前,兰郎中当即差点没热泪盈眶抱着蔑器张,大喊一声:“大哥,好人啊”!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众多熟客都喜新厌旧奔向那劳什子“神医”的时候,蔑器张居然不离不弃他这糟糠之妻,实在是忠心可嘉忠贞可表不离不弃当为世人典范!兰郎中一边心里乱七八糟地歌颂着蔑器张,一边热情洋溢地将对症的膏药在摊子上一字排开,正准备豪气万千地来句“今儿的膏药不要钱,白送!”,忽听蔑器张唉声叹气道:

“唉,这老寒腿就是挤不过年轻人,本准备让谢小神医给瞅瞅的,谁知还是挤不过!”惋惜哀叹之情溢于言表。

说完这句,他又冲兰郎中道:“郎中,来两贴往日用的膏药,我暂且贴着止止疼。”

兰郎中整个脸都黑了。

胡饼摊老板嘴巴快要咧到耳后根了。

襄荷扶额,手脚麻利地包起两贴膏药,一边递给篾器张,一边笑着道:“张爷爷,您的膏药。”

篾器张便从袖子里抠抠摸摸,半天才终于抖索出十几枚铜板来,从中挑出十枚,割肉似的递给襄荷。

“等等,”兰郎中却突然出声,他瞅着篾器张,颇有些恶狠狠地道:“膏药涨价了,一贴十文,两贴二十文!”

篾器张拿钱的手一哆嗦,一个铜板没捏紧,滚落在地,他忙蹲身捡起来,一站起来就朝兰郎中瞪着牛眼:“你抢钱啊!”

襄荷拍了兰郎中一下,忙对篾器张道:“张爷爷别生气,我爹跟您开玩笑呢。膏药还是一贴五文,不涨价。”

篾器张狐疑地看了襄荷一眼,似乎对她说话能不能作准还有些怀疑,见襄荷仍旧笑盈盈看着他,便赶紧把十文钱塞到襄荷手里,拿着膏药火烧火燎地就要走,像是生怕襄荷反悔又让他加钱似的。

“张爷爷等等,”襄荷却叫住了他,“您说的那个谢小神医是什么人啊?医术很好么?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篾器张一听这话,脚步顿了顿,扭头看着襄荷,老脸仿佛一朵盛放的菊花:“那是,谢小神医医术好着呢,跟你爹这江湖郎中可不一样,人家是有真本事!香烛铺子孙家媳妇儿产后惊了风,人都抽抽了,荣生堂的大夫眼瞅着没辙,结果你猜怎么着?人谢小神医一剂药就把人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