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内外,完全两个世界。
夏言平时有空很爱来这里逛,每每走近,总有些时空穿越的恍惚感,就像回到了90年代初的安城,那个每到下午时光,夕阳穿过的狭长巷子里,能听到孩童笑闹声和自行车铃声的年代。
夏言是怀旧的人,她很喜欢这个巷子给她的亲切感,似乎所有濒临消失的传统文化都能在这里找到它的影迹,曲艺,器物,各类手工艺等等。
程谦直接将车开到了巷子口。
他是个商人,商人都注重效率。
平时过来夏言会慢慢闲逛,但有程谦在,除了巷子口那个白墙黑瓦堆砌的低矮瓦房,其他景致都只是走马观花的陪衬。
王叔的摊位很小,房子古旧,门口两根白柱早已布满青苔,白柱到门槛位置是石块砌起来的平地,石块与石块间的缝隙长满了杂草和青苔,铁灰色的木制门槛和门板早已被虫蚁蛀得凹凸不平,屋里光线不强,依稀能看到厅这中间摆着的八仙桌和长条凳,以及坐在凳子上的男人,沈靳。
看到沈靳的那一瞬夏言的脚刚抬起正要跨过门槛入屋,一眼瞥见的熟悉面孔让她生生收回了脚。
沈靳并没留意到门口的人群压过来的阴影,正拿着只藤编小花篮细细打量,长指从花篮条纹轻轻抚过,神情里的专注,像正精心打磨的匠人。
他是个极其热爱传统文化和传统工艺的人,也是个热衷收藏又极爱读书的男人。以前家里的书房,整整一屋的藏书,他一有空便坐在古木书桌前,或是藤椅上,捧着砖头似的古著,一坐就是一下午。那个时候的他多是褪去西装,只着了件白衬衫和黑西裤,敛去了所有商场上的凌厉和锋芒,人变得沉稳而隽永。
认真的女人最好看,男人也是一样。
夏言以前最爱的就是他从外面回来,褪去西装后,在书桌前读书的样子。
现在看着同样专注的沈靳,她心里竟隐隐涌起些对那些小日子的怀念感。
王叔刚好泡了壶茶从里屋出来,一眼便看到了门口的程谦,当下客气打了声招呼:“程老板。”
然后看到了站在程谦身侧的夏言,他和夏言很熟,当下愣了愣:“夏丫头?”
沈靳闻声抬头,看到了夏言,视线在她脸上顿了顿,而后慢慢移到她身侧的程谦身上,又平静收回来,慢慢放下手中花篮。
程谦嘴角勾笑,和沈靳客气打了声招呼:“沈先生,好久不见。”
沈靳淡淡回了声:“好久不见。”
视线从夏言身上平静移过。
程谦注意力已经转向王叔,人变得热情许多:“王叔,好久不见了,最近身体怎么样。”
“好好,挺好的。”招呼着他们几人入屋,人却是看向夏言,“夏丫头,好久没见你过来了,最近身体怎么样?”
“夏丫头”几个字叫得夏言有些窘迫,平时私下里听惯了只觉得亲切,但现在沈靳程谦程让等都在,听在耳里就带了几丝窘迫感。
沈靳也因这声“夏丫头”抬头看了她一眼,程谦更是诧异看她:“原来你们也认识啊。”
王叔笑:“她喜欢我这里的小东西,平时有空就过来摆弄几下。”
下巴往角落陈列架微微一点:“里面不少东西还是她做的。”
程谦往陈列架看了看,而后笑看向她:“看不出来,你手也挺巧的。”
夏言不大自在地牵了牵唇:“都是王叔把造型做得差不多了我才接手,其实就打个下手而已。”
王叔笑:“咱这可不兴谦虚这一套。”
程谦直接朝夏言比了个大拇指,程让也轻笑着看她:“夏言,大家都老同学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眼角偷偷往一边静坐着的沈靳看了眼,迟疑了下,又拖着凳子坐了过去:“沈哥,上次ktv的事还没谢你呢,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顺手而已。”沈靳抬腕看了眼表,“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你们慢聊,有机会再一起聚聚。”
和王叔道了声别后便走了。
夏言不觉扭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背影被夕阳拉得有些长,在狭长的巷子里,莫名带了些形单影只的怆然感,也可能是她的心境问题,她一下响起了那天半夜,他突然闯入时,死死看着她的眼神。
收回视线时发现屋里其他人都在看她,面色各异。
夏言略尴尬地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这种不自在。
程谦过来是想邀请王叔出山,请他去公司挂职,但没能说服他,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程谦也没强求,客气地喝了杯茶后,便客气地告了个别走了。
出了屋,程谦已若有所思地看向夏言:“夏言,你和王叔似乎关系不错?”
“还好吧……”夏言迟疑看他,“程总,怎么了?”
程谦摇摇头:“没事。”
看了眼表,交代程让送她们几个回学校后便先走了。
夏言还想在这里逛逛,没一起回去。
她在闲逛时遇到了同样没离开的沈靳,正在另一家编织店里,打量着墙上的设计图纸和成品,手从图纸的一笔一划上描绘而过时,眼神是专注而认真的,不时回头和店铺老板交流。
沈靳和程谦的不同,程谦是个商人,他想着怎么把利润空间最大化。沈靳是个工艺师,更多时候,他倾向于传承和发扬光大。
程谦倾向于直接挖人,沈靳倾向于交流。
作为一个对传统文化有着同样热忱的人,夏言是倾向于跟着沈靳这样的老板的。
她走神的时间里,沈靳看到了她,动作微顿,抬头看了眼她身后:“夏小姐?”
“沈先生好。”客气和他打了声招呼,夏言举步进屋。
沈靳还在盯着墙上设计图纸:“夏小姐什么时候和程总勾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