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温子明在信中的嘚瑟,温含章心中生出一股笑意。坐在她身边的古氏与万氏见着她一个人自得其乐,都有些讶然。
宫宴的座位顺序都是皇后安排下来的,依照温含章诰命的品级,她被安排在了延平侯府女眷与娘家人的身旁。温含章对座位在哪里,心里是没意见的。只是古氏方才一见着旁边是宁远侯府,面上的表情就变得不咸不淡起来。
因着家中夫婿儿郎争气,古氏在各处宴席中又成了一个人人亲近的香馍馍。本来按照朱家人与温含章的交情,古氏不该如此。但她这些日子听了许多钟涵在西北后勤上与昭郡王不睦的事情。她忍耐了许久都没有上门找钟涵要个说法,对温含章的态度也亲热不起来。
温含章对着古氏身后欲言又止的朱仪秀淡淡笑了笑,朱仪秀刚想过来与她说话,明康帝与皇后就相携入席了。
只是,不过一刻钟左右,皇帝就淡着面色起身离开了。
明康帝近年来每逢有宫宴都不会待到最后,但这么早就离席,还是第一回 ,众人看着都十分讶异。朱仪秀突然低声对温含章道:“你看男人那边,开宴至今,昭郡王一直不在席上。”随着朱仪秀的话,温含章将目光投射到皇子的筵席上,确实只有卫绍不在。
温含章想着方才在亭子中见到的卫绍,心中突然起了些不安的情绪。
她心不在焉地吃着案几上的膳食,突然她身后起了一些骚乱。温含章看着皇后身边的徐嬷嬷有些惊讶。她与皇后自来无甚交情,皇后居然会让人过来请她过去。
温含章在朱仪秀担忧的目光中站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将眼神放到对面的宴桌上,钟涵的位置上居然是空的。此时徐嬷嬷又催了一回,温含章只能与她一起过去。
坤宁宫中。
屋里一片如坟墓般的寂静。
明康帝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卫绍,让人发渗的视线却在站立的人身上绕了一圈。
钟贵妃还好些,方才救下昭郡王与张娘娘的几个宫卫面色都有些苍白,仔细一看,还有人腿脚一直在哆嗦着。毕竟是头一回参与了这种宫闱阴私,所有人都怕被皇上给宰了。
若是他们早点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方才一定不会跳下水去救人。谁能想到,皇上最喜欢的张贵人,居然与进来最得皇上心意的昭郡王生了情意。两人趁着中秋宴时约好在亭中相见,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张贵人突然落水了。想起方才从水里把张贵人抱上来的情景,几人心中都有些火热。方才张贵人被救上来时,身上衣容不整,隐隐可看见身上的吻痕,可见昭郡王与张贵人在情事上有多热烈。
若不是身处禁宫之中,遇见这种事着实是一件香艳的事情。但现如今,宫卫们也只好强撑着颤抖的身体,期待能皇上能早点忘了他们的存在。
就在这般迫人发疯的氛围中,温含章进来了。
明康帝的眼神立刻转移到她身上,温含章从小就没少被皇帝用眼神射线攻击过,她在卫绍身旁跪下、行礼,隐约感觉到卫绍身上冒着一股湿气,就像刚从水里上来一样。
方才在路上时,温含章就从徐嬷嬷处知道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情。她自觉十分倒霉,徐嬷嬷安慰了她一番,说是因着她今日也到过那个亭子,皇后才循例把她找过来问询一下。
明康帝敲了敲案桌,听着温含章在皇后的问话下把自己如何从慈安宫中出来,又如何在亭子里遇见钟贵妃与卫绍的经过描述了一遍。因着有旬氏为伴,温含章并不怕皇帝不相信她的证词。
她面容沉静,说起话来有条不紊,听得皇后不禁点了点头,正想再多问些什么,钟贵妃就接话道:“就是钟夫人说的这般,钟夫人走后,臣妾因想着昭郡王还要赴宴,便不敢留他说话。之后因着水边阴冷,臣妾也回了喜善宫。臣妾真不知道昭郡王为何会在亭子里与张贵人会面。”
钟贵妃说完后便叹息了一声,看着昭郡王时面上露出一些慈爱,隐隐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复杂神色。明康帝略看了她一眼,不置一词,从方才到现在,这间屋子里只有江皇后一人在问话,现下也是如此。
江皇后对着卫绍道:“昭郡王,钟贵妃与钟夫人的话,你都听见了?”
卫绍脊背挺直,一双眸子黝黑而平静,淡淡道:“儿臣方才已经说过了。儿臣在亭中掉了一块父皇所赐的夜光玉璧,发现之后便回去寻找。当时夜色昏暗,玉佩不巧掉在栏杆外头,儿臣俯身拾捡时突然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儿臣落水后,便听见另有一声落水声传来。待到宫卫们把儿臣与那人一块救起时,儿臣才知道那是张贵人,张贵人没等到太医过来便没气了。”
他被人阴了是肯定的。他最近风头太过,宫里宫外有许多人看他不顺眼。卫绍心中思索着整件事的疑点,越发觉得这件事中若有主谋,必定是钟贵妃。那条小道是他近来出入宫中惯走的,为的便是能抄些近路。钟贵妃从没有亭中出现过,但却选在今日与他撞见。
卫绍能想到的,皇上也能想得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钟贵妃对着皇上的质疑,分辨道:“若是臣妾所为,臣妾为何要自己亲身上阵,这不是故意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吗?”她顿了顿,又道:“臣妾在宫中许多年,说句托大的,臣妾若是想要陷害昭郡王,怎么样也用不着把自己赔上去。况且臣妾还有皇儿要照看,要是臣妾真做了此事,又置皇儿于何地。”
钟贵妃声声喊冤,说得异常悲戚。江皇后突然道:“钟贵妃说的也有些道理。”主要是钟贵妃与昭郡王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三皇子又一直圈禁在府,犯不着为着旁人做马前卒。江皇后这是正常的思维,但她没想到的是,钟贵妃确实对卫绍有过敌意。
温含章站在一旁,背后突然有些针刺一般的触感,那是钟贵妃在她身上淡淡拂过的眼神,她抹着眼泪对皇上继续道:“再者说,昭郡王身旁伺候的人有那么许多,臣妾怎么能确保回头寻找玉佩的人必是昭郡王?”
钟贵妃提出了许多她自己办不到的细节。譬如张贵人,张贵人是如今在御前最得宠的妃嫔,钟贵妃却已经日薄西山,她如何能够命令一个贵人为了她牺牲性命。到了后来,若不是温含章心中确定钟贵妃曾经试探过她,她都要相信钟贵妃确实是朵纯洁的白莲花了。
卫绍突然道:“以贵妃娘娘之见,这件事的真相会是什么?”他的语气有些淡淡的嘲讽之意,钟贵妃叹了一声,道:“此事真相如何,臣妾是不敢随便胡说的。”
她看着卫绍慈爱道:“皇上圣明,张妹妹那么年轻就香消玉殒,昭郡王也是齿少气锐之年,少不更事,若是此事有贼人作祟,皇上必会还昭郡王一个公道。”
钟贵妃此言,实在诛心。她一再提醒皇上张贵人与昭郡王年龄相当,不是一直往皇帝心中扎刺吗。
江皇后也听出了钟贵妃言语中的不怀好意,她的嘴角略动了动,面色依旧严肃,对皇上道:“臣妾也不愿意相信昭郡王与张贵人约好了在亭中相见,但此事实在过于蹊跷。不如交由宗人府与大理寺一起审理,也好还昭郡王的清白。”
明康帝还没出声,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珠落玉盘的帘子响动,接着就是温贵太妃急切的脚步声,温贵太妃居然闯了进来。直到看见温含章完好无恙站在一旁,她才松了口气。
明康帝面色阴云密布,他看了站在一旁的温含章一眼,知道温贵太妃肯定是为着这颗眼珠子过来的。
温贵太妃一见着温含章没事,面色便缓和下来,待听完整件事的完整经过,她摇了摇头道:“皇后说的,本宫有些不同的意见。这件事总归是皇家的家丑,若是能自个查清真相,还是不要到外头惹得众臣非议。况且本宫记得,内宫的皇子入宫时都需有宫人相陪。昭郡王出入宫闱是何人相伴,一查宫门记录便知。皇后何不如从这点入手?”
温贵太妃此话一出,明康帝便点了点头。
温贵太妃想起那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心中也有些叹息,她继续道:“听昭郡王所言,张贵人的死因十分可疑。本宫觉着,还是让太医院尸检后再论此事好些。”
温贵太妃的话,明康帝素来听得进去,他环视了屋里的人一圈,整间屋子里,只有温贵太妃说的在点上。明康帝自然知道这是有人故意谋算卫绍,江皇后与钟贵妃心中各有打算,但他们却猜错了他的心意,不过一个小妃子罢了,若是要他赔上一个儿子,他是绝不愿意的,更何况此事有着诸多疑点。
他对着众人淡淡道:“这件事没查清楚之前,谁都不准泄露出去。若是让朕知道有人多嘴多舌,那他的舌头也不用要了。”明康帝尤其看了温含章一眼。
温含章心知肚明,这句话是对她一人说的。因着明康帝走后,屋内剩下的几名宫卫就被人绑了起来。皇帝身旁的许大太监端着令人泛起恐惧的笑容,带着宫中禁卫把这些人都带了出去。
被明康帝威胁了一番,温含章的心中却是镇定了下来。卫绍在明康帝走后,便辞别了众人。温贵太妃拍着温含章的手道:“你赶紧出宫,这些日子,若是没事便不要出门,只要你不随便乱说话,有什么事,姑祖奶奶帮你顶着。”
江皇后与钟贵妃都知道,温贵太妃这句话是说给他们两个听的,温含章在这件事中实属无妄之灾,江皇后也没有为难之意,便在告诫了她一番后,让温含章出宫了。
第138章 人质
温含章从坤宁宫出来时,前头的宫宴已经散了。
圆月皎洁, 将如轻纱一般的月华铺向人间。中秋夜何该是一个团圆喜庆的日子, 宫门外却只独立立着一辆孤独等候的马车,远远看去竟然有几分寂寥之感。
春暖和秋思两个在马车中等了许久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都快要急死了。参加宫宴与平时请安不同,许是怕宫中人多混杂,丫鬟们在宫门处就被拦了下来,并不能陪同进宫。
马车的门帘在温含章还没走近之时已经一把掀开,温含章对着慈安宫中的大宫女道了声谢, 才在丫鬟的伺候中上了马车。
春暖看见温含章的当口, 心中真是松了一口气,她给温含章倒茶递帕子:“方才朱姑娘过来问我们夫人出来了没有,我们都还是懵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