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开一段距离,货车的引擎都会发出一阵“轰轰”的闷响。它开上码头,搭上载车的摆渡船。下江南的码头后,它一路向南。终于,赶在一点钟还差5分钟的时候,它停在了市政厅的大门前。
市政厅的台阶下,停了一长排军用吉普车。偶尔有轿车插进停车队里,立时会有人上前,引它开到后面的停车场。谁都知道,轿车可不是普通级别的人坐的车子。
运货的车子停在一众吉普车中,显得突兀又寒酸。尤其是货车带着一路开来的尘土,看起来更是破烂不开。
货车刚一停下,林蔓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在向司机道谢之后,她急步快跑进市政厅大楼,直奔楼上的开会大厅。
“同志,里面门刚刚关上,按照规定,你不能进去了。”一个穿人民服的眼镜男严肃地拦住了林蔓。
林蔓看了眼手表,气喘吁吁道:“我就晚了一分钟。我保证,进去后我一定小声些,绝不会吵到别人。”
眼镜男一本正经道:“不行,这是规定。”
进不去会场,林蔓倒是无所谓。她想着既然人家不让她进,那她就回江北好了。反正,她对里面开会的内容也没什么兴趣。
一个同样晚了的女人,从林蔓身侧递上工作证,央求眼镜男道:“同志,麻烦你通融一下吧!签不了到,我们科可就要挨受全厂的通报批评了。”
林蔓同情地问女人:“怎么?你们厂还有这种规定,签不了到,就要受通报批评?”
女人道:“这是市里的新规定。每次来开会都要签到,哪个厂的科室要是没签到,过后他们会统计出来,挨个通知那个厂,勒令他们对该科室通报批评。听说,这是为了提高开会的出勤率。”
林蔓一听,立刻明白邓萍为什么卡着时间让她去开会了。原来,暗藏的猫腻在这里呢!
眼镜男好像把门神一样,对女人的央求无动于衷。
女人央告了许久无果后,只好离开了。
林蔓站在一旁。她没有同女人一起求眼镜男,因为她知道那没有用。她将主意打在签名簿上。开不开会不打紧,开会的笔记可以向其他科室的人借,但签到的簿子上一定得补上名字。要不然,等全厂通报批评供应科时,罪过可就要她一个人顶了。
就在林蔓沉思办法的时候,一个穿白衬衫黑裤子的高个子男人从她眼前走过。
“会开多久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林蔓的耳朵里,她猛地抬头,惊见徐飞就站在不远处。
眼镜男对徐飞毕恭毕敬:“半个多小时了,现在团部的李主任正在里面讲话,”
说话间,眼镜男侧过身,放徐飞进去。
林蔓快走了几步,徐飞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身回头。
徐飞打量了林蔓一眼,当看见林蔓手里拿着笔记本,一脸焦急的模样,他微微勾了一下唇角,转回身去,对眼镜男说道:“放她进去吧!才半个小时,不算晚。”
眼镜男吃惊地看林蔓,有些不情愿地让步到一边。
林蔓感到意外的惊喜。她没想到徐飞会出现,更没想到她话还没出口呢,徐飞竟主动帮她了。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会议室的双扇门缝里飘出来。
林蔓加紧脚步,走在了徐飞身前,悄声进入会议室。前面座椅上的人都坐满了,林蔓为了不惊扰其他人开会,坐在靠在门边的椅子上。
在台上,李主任挥舞手臂,高声大喊口号。台下的每个人都听得聚精会神,个个仰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李主任。
林蔓看了一会儿李主任。不知不觉间,她的目光停在了徐飞的身上。
进门后,徐飞轻步走到了前面。有人立刻给徐飞让出位子。当李主任在高谈阔论时,徐飞一直在同旁人交头接耳地讲话。看样子,像是在商量事情。
就在林蔓的注意力全在徐飞身上时,冷不防有人悄悄地进门,轻声对她说道:“同志,请你在签名簿上签个字。”
那签名簿的人说话时,尽量将声音压得极低,似是生怕被前面的人听到。
林蔓拿过签名簿,说话人立刻递上钢笔,又为她指出签名的地方。
签完名后,林蔓转回头来,又向刚刚徐飞坐的地方看去。
徐飞的位子是空的。
原来就在林蔓签名的时候,徐飞悄然从会场前面的侧门离开了。
李主任讲完话后,又有宣传科的人上来讲话,一个人一个人接连地讲下来,转眼一整个下午过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林蔓走出市政府大楼,惊见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五钢厂其他科室的人里,有人骑自行车回江北,有人搭临近相识厂区的人的车子回去,还有人像后勤科的胡跃升和运输科科长之类,他们可以自行调用车子,开车回厂。
和大部分人一样,林蔓乘公共汽车回家。
站在拥挤的公共汽车里,林蔓望见江南火车站一闪而过。蓦地,她见到秦峰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站在路边,正一脸焦急地等公共汽车。
林蔓乘的公共汽车恰好停靠路边。
林蔓提前下车,跑向站在另一个站牌下的秦峰。
秦峰看见林蔓,向她招了下手。
当林蔓跑到跟前,秦峰向她介绍身边的老人道:“这位是我以前待的孤儿院的陈院长。”
陈院长身量不高,长得慈眉善目。
介绍完陈院长后,秦峰又对陈院长介绍林蔓道:“这就是我对你提过的林蔓。”
一辆公共汽车停在站牌前,秦峰来不及多说,赶忙搀着陈院长上车。上车时,他不时地回望林蔓,示意让她也跟上来。
跟在两人身后,林蔓也挤上了车。
车子行驶起来后,秦峰找了一个空座让陈院长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