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千年的士族与新晋崛起的寒门素来势不两立,两派争斗非一日两日,长年累月的积攒下,冲突一触即发。
过不久,士族推崇的正统血脉太子与寒门扶持的二皇子展开大位之争,彻底引起了双方势力的生死博弈,使得大晋的平盛就此化为乌有。
内忧未解,外患突起,相邻的魏国趁机举兵进犯,短短数月,一连夺去五座城池,雍城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兵祸延绵时,她早已随曾信离开雍城前往都城建康,虽未亲眼所见,但魏人屠城的消息却是一个接一个传入建康,令朝野上下震惊不已。
犹记得,最后是太子领兵出征,大败魏人,收复了那五座空城,只是最后一场南城之战,太子中伏,战死沙场。
为此,崔莞还曾心生惋惜,只是寒门出身的曾信支持之人乃是二皇子,因而她并未多想。
如今再细细思来,太子的死,与一向在人前敬重兄长的二皇子,怕是脱不了多少干系。
崔莞嘴角勾起一丝冷嘲。
再后来,二皇子夺权上位,曾信以柔情为引,时凄苦哀求,时信誓旦旦,哄着她躺上榻,在一个又一个看似高风亮节,骨子里却寡廉鲜耻的贵人身下曲意承欢……
过往的点滴抑制不住浮现眼前,不知不觉中,崔莞素手紧紧环着双臂,纤细的身子曲成一团,微微颤抖,一股难以形容的羞耻和恨意冲涌而上,涤荡在心中。
蹂躏之辱,焚身之痛,烙在心尖是如此的鲜明,她一刻都不曾忘!
“曾信,曾信!”
平日里如冰玉相击般清脆的嗓音低哑晦涩,含满焚心刮骨的怨恨,清灵的眸子里漫起浓浓煞气,衬得那张尽毁的容颜愈发凄楚骇人。
突然,衣抉窸窣中,前额不知触到了什么,一抹细微的凉意犹如山间潺潺流动的清泉,一点一点淌过肆虐的熊熊怒火,唤醒了她眸底渐失的清明。
崔莞坐起身,胸口深深伏动,吐出一口浊气,怒意喷涌下涨红的小脸微敛,眸光落在搁置麻被旁,正闪着冷光的物件上。
那是一柄铁刀,她特意从厨房寻来,备在一旁做防身用的,没想,倒真派上用场了。
崔莞唇角弯起一丝自嘲,白皙的小手带着长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探向那柄静静躺在地上的铁刀,随及握牢略刀柄略吃力的抬至眼前。
生铁的冰凉透过肌肤缓缓渗入体内,彻底冷却了她忆起曾信而喷薄的恨意。
曾信虽出身寒门,眼下也不是她能对付的庞然大物,以卵击石只会自取灭亡,她好不容易才重获新生,决不能就此毁去!
“崔莞,来日方长,莫急,莫急……”崔莞凝视着虽被几缕锈色侵蚀却不失锋芒的铁刀,喃喃自语。
唯有足够强大,她才能彻底将曾氏与那些曾给她屈辱的人践踏入泥!
而在此之前,她只能隐忍。
且,在这即将大乱的世道中,人命如草芥,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连安然的活下去都是件极难的事,又当如何登高望远?
☆、第十九章 尘埃落定变故生(下)
崔莞轻叹一口气,搁下铁刀,起身走到窗前,“嘎吱”一声推开窗棂。
清凉的夜风自她面上轻拂而过,抚动一头乌浓柔顺的青丝,甚至还扬起了那身粗厚的荆衣麻裙。
凭借前世的记忆,她尽可趋凶避吉,想法子最大限护己周全,但光是如此,对她真正想做的事来说,还远远不够啊!
崔莞遥望远处隐在夜幕下乌黑起伏的山峦,眉宇间笼着一团若有似无的沉凝。
月华清冷,夜色悄逝,也不知过了多久,村中仅余的点点灯火相继暗下,唯有空中那轮圆月,仍旧散发着清浅的华光。
忽的,一个略带些许陌生的名字骤然划过崔莞心头,她身子一颤,随后秀眉紧蹙,似乎正竭尽全力思索些什么。
随着埋藏深处的记忆逐渐浮出水面,紧蹙的纤眉慢慢舒缓,崔莞抬起眼帘,沉凝如水的眸子中迸出一丝微光。
渐渐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仿若嵌在夜幕上的星辰,明耀动人。
过了会儿,她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眉间凝色尽数褪去,嘴角勾起甚少见到的欢笑。
若是能得那人扶持,说不定……不,应当是一定!
崔莞素手成拳,眸底闪过一丝坚毅。
许是紧绷的心绪陡然懈弛,浓重的困极阵阵袭来,崔莞合上窗棂躺回暂且充当卧榻的麻被上,不消片刻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她睡得极不安稳,时而抿嘴,时而蹙眉,巴掌大的小脸上偶尔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似在做着什么浑噩的梦境。
恍惚间,浅眠的崔莞仿佛听到了大地颤动的轰鸣,一阵又一阵,由远及近。
少顷,她倏然睁开双眼,伸手掀开麻被,不顾地上的尘埃,侧身将右耳贴在地面上屏气一听,一阵轰隆隆的声响霎时传入耳中,崔莞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震惊。
这,这分明是马蹄疾驰的响声!而且听动静,似乎是冲着村子而来。
马匹究竟有多精贵,崔莞心知肚明,就连前世的曾信,也是借由她得到权势后,方可以马匹驾车出游,因而能用得起马匹的,无一不是王公贵人。
再者,便是军队了。
不过,若是王公出行,又岂会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还是在这等荒郊野外?
至于军队,荣村虽在雍城远郊,但地处偏僻,未临官道驿站,行军从事也不当路过才是。
又怎会有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