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关切地看着顾氏,一副沉痛的样子,“将来珈姐儿一出嫁,整个二房就只有你一个妇人了,岂不是孤单凄凉。我百年之后,两房总要分家的,到时候二房连个祭祖的人都没有。说得再远些,将来你也去了,二房的香火彻底断了,珈姐儿若是想要回个娘家,都无处可去啊。
“老太太这话说的,我自幼在徐府长大,就算分家了,难道大伯父大伯母就把我当外人了,我怎么会无处可去呢,我若是回徐府来,大伯母,你难道会把我赶出去吗?”徐幼珈真诚地看着大太太。
王氏扯了扯嘴角,“我怎么会把你赶出去呢,老太太的意思是,二房的香火不能断啊。”
“对啊,老二家的,就算你不在乎有没有儿子,可是,我的老二却不能没人祭拜,香火不能断,不管你愿不愿意,二房必须过继个儿子。”老太太拍了拍徐璋的手,徐璋脸色发白,嘴唇紧紧抿着,猛地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顾氏和徐幼珈对视一眼,幸亏她们早就商量过如何应对过继的问题,顾氏道:“若是过继,倒也可以,不过,既然是过继到二房来做我的儿子,得孝顺我才是,年龄必须三岁以下,他不记得自己的亲身父母是谁,只会记得是我把他养大的,这样,他将来才能真正把我当成母亲。”
徐璋的眼睛一亮,老太太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你这是故意推脱!咱们家哪有三岁以下的孩子,难道要老大家再给你生出来一个不成?”
顾氏道:“咱们家没有,别人家有啊,既然是继子,那只要咱们族里没有出五服的人家都可以,我记得有好几户人家,家里条件不好,孩子又多,养起来很是困难,若是过继一个到咱们家来,做父母的肯定愿意。”
“不行!”老太太怒视顾氏,“怎么能过继一个外人进来,要过继就是璋哥儿!”
顾氏还没有开口,徐璋已经站了起来,大喊道:“我不过继!我是大房的儿子,才不要去二房!”
顾氏笑道:“老太太,你看,璋哥儿自己也不愿意呢,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好。”
“璋哥儿,不许喊,大人说话,你不许插嘴!”王氏沉着脸训斥道。
“你们不要我了,还不许我说话!”徐璋脸色苍白,眼睛里都是泪,滚来滚去,终于掉了下来,他用手背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你们不要我,我走!”
徐璋怒气冲冲地跑了,王氏焦急地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忙追了出去。
“弟妹啊,老太太希望你过继璋哥儿,璋哥儿又不愿意去二房,”王氏开口说道:“要不这样吧,咱们开了祠堂,在族谱上把璋哥儿记到二房,但是,咱们先不让他知道,等将来他明白事理了,咱们再告诉他。”
徐幼珈心中冷笑,这是把徐璋名义上过继了,实际上还是生活在大房,依旧管大伯母叫母亲,只是将来继承二房的财产而已,真是打的好算盘。
顾氏道:“莫说璋哥儿不愿意,就算是他心甘情愿,我也不同意,他已经八岁了,和我又从不亲近,就算是过继来了,在他心里,大嫂还是他的母亲,将来我老了,也不能指望他侍奉我。再说,璋哥儿对过继之事如此难过,强行把他过继到二房,将来只怕他是要怨恨我的。”
王氏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沉吟片刻,“今日才刚提起此事,你也没个准备,这样吧,你回去好好想想,咱们家的门是不能让别人家的孩子进来的,将来难道你要自己一个妇人生活,连个支应门庭的人都没有?好了,你们都散了吧。”
徐瑛看了看徐幼珈,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心底她觉得二婶的话有道理,过继来的孩子如果一心记着自己原本的父母,是不可能和二婶亲近的,将来也不可能有多孝顺,再说,看二弟哭着跑出去,她心里也不好受。
徐琇有些同情地看了徐幼珈一眼,眼看她就要进东宫去了,留下二婶一人,那还不是大房的盘中餐嘛。徐瑛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她却很是清楚,二婶的嫁妆,父亲母亲和老太太早就看在眼里了。
其他人都走了,王氏留了下来,“老太太,要是弟妹她死活不愿意,该怎么办啊?”
老太太一脸阴鸷,“她要真是不愿意,先拦住不让她过继别家的孩子,等琇姐儿的婚事办完,我做主,两房分家,她们孤儿寡母的,让老大找上几个无赖恶棍去吓唬吓唬她们,她们还不是得乖乖地回来求庇护,到时候,无论咱们提什么要求,她都得乖乖地答应。”
大太太眼睛一亮,“老太太真是英明!”
第40章
徐幼珈和顾氏回了院子, “娘,咱们不能过继璋哥儿, 大伯母的算盘也打的太精了,名义上让璋哥儿过继,实际上还是管她叫母亲,将来, 只管继承母亲的财产, 却不会尽到任何职责和孝道。”
顾氏给她的手里塞了一杯热茶,“娇娇放心, 娘无论如何都不会过继璋哥儿的。若是老太太非要逼着咱们二房过继, 就按咱们先前商量好的,从族里找个小孩子来过继好了。”
青竹院
周肃之坐在大书案后,听着长安复述着从寿安院偷听来的话,他本意是想知道那老太太有没有什么把表妹送到东宫去的后招, 没想到却听到了她们为了逼二房过继而要提前分家的事。
周肃之不禁笑出声来, 这老太太和大老爷还真不愧是母子,对二房是满满的恶意, 却总是坏心办好事,分家好啊,分了家, 他就可以让表妹住到他的大宅子里去了,那宅子已经收拾好了,粗使的仆人也已经齐备,随时都可以入住的。只可惜, 老太太要等到徐琇出嫁后再提分家,他还要多等些时日。说起来,表妹的闺房他还要再仔细地检查一番,看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长安警惕地退了一步,主子好像很不对劲啊,那老太太明明是在商量着找无赖恶棍欺负主子的姨母和表妹,他怎么不生气,反而高兴地笑了?
……
腊月初十,整个徐府一大早就开始热闹,虽然是庶女出嫁,亲朋好友却也都来了。
徐琇天不亮就开始准备,沐浴过后,有喜婆来给她开脸梳妆,从里红到外的衣服一层层套上。她这婚事来的突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嫁衣根本就来不及绣,是从外面成衣铺买来的,府里的针线房又照着她的身材略略改动了些,她自己在上面象征性地绣了两针,这就算是她亲手绣制的了。
任由喜婆在自己脸上一层层地擦着脂粉,徐琇的心中一片平静。自从她见到了大姐出嫁,她就开始考虑自己的婚事了,长久以来,她最担心的就是像生母那样给人做妾,最害怕的就是嫡母在她的婚事上刁难,如今尘埃落定,一切已成定局,虽然错失了黄有荣那样的好人家,不过,王继业是家中独子,她嫁过去是正妻,这个结果对她来说,不好不坏,完全能够接受。
喜婆给徐琇梳头,她半垂着眼眸,开始思考王家的事。
王继业的父亲算是徐琇的正经舅舅,王家她也是去过多次的,并不陌生。这个舅舅还算是个很有才干的人,年轻时勤劳肯吃苦,靠做工攒了些小钱,又做起了走街串巷的货郎,慢慢开始做些小本生意,手里有了余钱后,开了一家杂货铺子,因为为人诚信,价格公道,生意越做越好,铺子越开越多,到如今已是颇有些家底。
舅母是个勤俭持家的女人,在舅舅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就嫁到了王家,夫妻两个一起努力,才有了后面的好光景。可惜,她的性格有些软弱,舅舅染上了赌瘾,她却什么都不敢做,只是小声地规劝,连吵架的勇气都没有。
至于王继业,就是个纨绔,虽然没有金山银山,从小到大却没吃过苦,每日里游出逛进,既没本事读书科举,又不肯踏踏实实地学着经营,一年四季地摇着把折扇装潇洒。
嫁进这样的人家,应该不难立足吧?徐琇默默地想着。
吉时一到,鞭炮齐鸣,王继业来迎亲了,徐琇蒙上了大红的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听了大老爷和大太太的几句教诲,由徐璟背着送上了花轿,晃晃悠悠地朝着王家而去。
即便坐在轿中什么都看不到,徐琇还是回头看了看徐府的方向,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她没有伤感,反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从此,她再也不用担心谁捏着她的命脉了,到了王家,她就是少奶奶,过得是好是坏,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徐琇坐着花轿走了,徐府的宾客开始欢宴,大老爷和徐璟在外院待客,大太太王氏在内院招待女眷。到了未时,天气变得阴沉沉的,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雪,宾客纷纷告辞而去,等到将宾客都送走,已经是申时了。
顾氏和徐幼珈从待客的大花厅出来,穿过花园,回自己的院子去。
“娘,你也累了吧,回去歇一会儿,晚上还得去寿安院定省呢。”虽然只是帮着陪客,一天下来,徐幼珈也觉得有些腰酸背痛的。
“嗯,娇娇回去也歇会儿,天气变得好阴沉,让春叶在屋里多加一个炭盆,别着凉了。”顾氏嘱咐着,突然,她停下了脚步,“大伯?”
徐大老爷不知何时站在她们前面几步远,阴恻恻地盯着顾氏。
徐幼珈直觉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唤道:“大伯父,您这是要去哪?”
大老爷的脸红红的,“嘿嘿”笑了两声,一张嘴就是一股酒气,“弟妹,你冷不冷,要不要我给你暖暖?”
他显然是喝醉了,顾氏不欲生事,给徐幼珈递个眼色,两人回身朝来路走,想着绕远一些,避开大老爷。
刚走了几步,顾氏的袖子就被人拉住了,她回头一看,正对上大老爷酒气冲天的脸。徐幼珈刚想喊人,声音还没出喉咙就被她憋回去了,如此情形,若真是被人看见,恐怕母亲就没法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