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了下来,这密林里树木繁多,绿叶密密麻麻连成一片,此刻更是昏暗不清,几乎看不见什么光亮。
她出来了好一会儿了,相必佟嬷嬷早已发现她不见了,这会儿说不定正着急上火四处寻她呢。
黎静水倒是不着急回去,她摸了摸肚子,看不清神色,对大牛说道:“我已决定不日去往边城,这事还需瞒着蒋府诸人。你和铁子去准备一辆马车,一应路上的行礼都置办周全。还有马车,需得大、稳,将马车里的凳子给拆了,里面全铺上褥子,铺的厚实些,三日后,我血排尽修养一夜,第二日咱们便出发。”
此去边城,路上得大半个月,没得时间可以耽搁,她只能是在路上养着了。待到了边城,更是没有喘气的时候,她的身子不能垮,是以这一路上她绝对不能让自己太吃苦头。
“县主,好歹养足了一个月再出发。”大牛急道,他是猜到县主已有了去边城的心思,却没想到县主如此之急,即便他是个男人,也知道落胎有多伤身子,且刚刚大夫也说了,必须养足一个月,才刚落胎就开始赶路,身体哪能吃的消。
就算急着去边城主持大局,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啊,这若是将来公爷醒来知晓了,他们都得没命。
“没有时间再耽搁了,爹生死不明,我怎么在床上干躺一个月?”黎静水冷然说道。
“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照我说的去做,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到时除了你和铁子,你再挑拣三个人就够了,剩下的所有暗位一半留下守着镇国公府,一半调去青城山,守着蒋府。”
大牛抿了抿唇,垂下眼,垂首称“是。”
“成了,你去准备吧,叫铁子赶紧的把药送过来,四日后寅时处在山门处等着我。”
一切都嘱咐完,黎静水便回了凌峰院,佟嬷嬷果然在满处找她,一见她现身,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埋怨,四清皆苦着脸,哀怨的瞅着她,想来也都被训斥过的。
黎静水回到卧房,蒋云玉不在,她猜想着又是在书房看书呢,佟嬷嬷见黎静水根本没听进去的模样,愈发唠叨的起劲,脸上的细纹都变得更深刻了,拉长个脸,“您就不能消停会儿吗?可把我们吓死了,您身子本就不好,就算不是为着自己,也要为了腹中孩子想一想,大夫都说了不许您下床,您倒好,直接跑的没影儿了,这要是出个什么事儿,我看您怎么和姑爷和大夫人交代。”
“佟嬷嬷。”屋里早早点了十几只蜡烛,烛光下的黎静水面容异常认真严肃,佟嬷嬷不自觉的停下话头,看着黎静水,心中莫名惴惴不安。
“宫中出事了,我爹在边城也出事了,现下无人可依,我必须得去趟边城。此一去不知多久,生死亦是不明,我本就胎相不稳,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尽管心里早已拿定主意,这话在心里过了无数遍,嘴上也说了许多遍,此刻说完的黎静水仍是心如刀绞,疼痛难忍,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双手又默默抚上了肚子,如今的二蛋动都不会动,她都无法感受一下就即将要失去。
被自己的娘亲放弃,二蛋还不知会怎样的心寒难过。
佟嬷嬷双目圆瞪,不敢置信,“这,这,这......”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怎么,怎么冷不丁的都出了事儿了。
一旁四清更是惊骇不已,如战神一般威风赫赫的公爷竟出事了,以前在镇国公府,她们见了公爷都不敢抬头的,每次都吓得跟鹌鹑似的,只因公爷气势凶煞,直逼人心。
在她们心中,公爷就是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就没有公爷做不到的事情,这般厉害的公爷,竟出了事,叫她们如何能接受。
四清与黎静水一齐长大,她们都是被家中父母所卖,或干脆就是孤儿,对如天一般的镇国公的孺慕之情并不比黎静水少,当下已是控制不住痛哭出声。
齐齐扑向了床边,又不敢去抱黎静水,只揪住黎静水的衣衫大哭着,“县主,县主,怎会这样,公爷那般厉害,怎么会出事的,公爷怎么样了?”
一时又想到县主要落了胎去边城,更是哭的不能自已,县主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才从那地狱般的地方九死一生的拼杀回来没多久,这就又要过去,小主子也保不住,县主在勇猛终究还是个女子啊,怎么就这般的命苦。
黎静水摸摸几人的脑袋,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哭什么,我爹还没死呢,等我一过去,有我和我爹双剑合璧,必然什么都不在话下。”
第89章 落胎
说是这么说, 她心里其实也没底, 有爹在, 天塌了她都不怕,可是如今爹昏迷不醒,一切都得靠自己, 她心里也很慌,很害怕。
四清团团围在床边,一直哭一直哭,哭的黎静水心烦意乱,哭的她甚至也想跟着一起哭, 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老天真就一条多的路都不给她,是不是非要活活逼死她才痛快。
“县主可是已然下了决心?”佟嬷嬷面色苍白,眼中是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憔悴,嗓音沙哑暗沉却又沉稳平和。
黎静水沉重的点点头, 昏暗的烛光照映在她没什么表情的面上,若隐若现, 一切皆不由人, 除了去边城, 她无路可走, 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没得选择。
“铁子已去抓药, 那药需喝三日,四日之后我便启程。”
“这么着急?”清木惊呼, 面上鼻涕眼泪一塌糊涂。
“不行,不行,才落了胎就赶路,这怎么行。”清扇也吓得止了哭声,挂着泪水扯住黎静水的衣袖连连摇头,抽抽噎噎的,泪珠儿却仍旧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好歹修养些时日。”佟嬷嬷劝说道,只是声音不怎么笃定,虚虚飘着,只怕县主如今根本无心在床上浪费时日,将心比心,如若是她遇此情况,也无法安然处之。
果然,黎静水直接就忽略了她们的话,只继续交代:“佟嬷嬷,你和小扇子她们几个的身契本就都是你在保管,还有我的嫁妆身家,这几日你们便收拾收拾,打包一些方便携带的金银细软,若我走了,在蒋府你们怕是不会太好过,京城也不是个好去处,我走时你们同我一起,下山后自去找个安宁之处安置下来。”
此番她是瞒着蒋府诸人偷偷去往边城,此事不论是放在谁家都不是能被接受的。她和君山之间的缘分怕是也要因此而断,佟嬷嬷和小扇子她们都是她的人,继续留在蒋府,不一定会有好日子过,而京城镇国公府能不能保住还不得而知,只能是让她们远远儿躲起来。
原已止了哭声断断续续抽噎的四清霎时又痛哭起来,纷纷嚷着:“不要,奴婢不要离开县主,县主去哪儿,奴婢们便跟去哪儿。”
“县主,您怎么能这样?一日不歇便要上路,还不带我们,路上谁来照顾您啊。”清宁再顾不得那许多,扑进了黎静水怀中,一边哭一边说道。
“县主,求求您,别丢下我们,奴婢们打小跟着您一块儿长大,怎能您独自去边城受苦,却叫我们去享福。”清羽哭到话都说不利索,县主一向说一不二,她是真的怕。
“奴婢不走,”清木埂着脖子默默流泪,面上满是倔强:“奴婢就跟着县主哪儿也不去,要死也要同县主死一块儿。”
一时又是哭声震天,个个儿哭的肝肠寸断,再没有往日的灵气清秀,俱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黎静水眼眶微微湿润,抚了抚怀中清宁的发髻,嘴里却是严厉喝着:“都别哭了,怕外边儿听不见是吗?”
她不想让蒋府中的任何人知道,包括君山,怕他们知道了,她就走不掉了。
她知她这样做太过情理不容,对不起蒋府,对不起君山,也对不起蛋蛋和腹中的孩子,都说世上有天宫有地狱,她愿死后永坠地狱来偿还她此生的罪孽。
四清哭声小了下来,呜呜咽咽哭着,泪落不断。
“县主,您就带上奴婢们吧,奴婢们绝不会给您添乱,再不济,给将士们做做饭总是使得的。”清扇哭求着,红肿的泪目中满是祈求,只盼黎静水能改变心意。
“不行。”黎静水面目冷凝,斩钉截铁说道:“你们若还当我是你们的主子,便不要再多说,乖乖听话,待我归来之时,你们若没有好的归宿,只管回来找我,若有了好归宿便好好过日子。若是你们不听话,那我便再不认你们。”
黎静水说的厉害,她从未这般严苛对待过四清,一时将四清吓得噎住,不敢再多说,面色却是愈发凄楚,只趴在床边默默掉眼泪掉个不停。
佟嬷嬷叹了口气,人心都是肉长,她跟着黎静水也有一年多了,黎静水对她礼遇有加,不曾有过半分苛责猜忌,她自然对黎静水也不是毫无情感的陌生人。
她没有自己的孩子,真是把黎静水当自己的孩子那般疼爱,此刻心中自是万分心疼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