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原地等他们消失在视线范围,恍然不知自己该去哪,犹豫着跟了上去。他已被按坐在镜子前,休息室不大,一个人帮他打粉底,另一个梳着头,他微微仰头听谭姐说话,旁边的造型师逐一边把衣服秀出来,五个人就够把室内塞满了,孙淼只能从人与人动作之间偶然露出来的空隙中看到他。
管皓拿着两瓶水路过,见她傻愣不动挡在路中间,晃晃手唤她:「喝水吗?」
她抬眸没有接他递来的水,退后两步让开,微笑道:「不用管我的,你去忙吧。」
他一过去熊腰虎背把门口遮得严严实实,一丝遮儿都不给她留,她踮踮脚,发现只是白费力气,咬咬下唇,张望四周大家都有事在忙,她这个无关人员分外碍眼碍事,放松下来昨晚一夜未睡的倦意袭来,头重脚轻的。
蒋一乎一开始去比赛穿的就是练舞的一套运动服,黑底手袖处两道白条纹。他对时尚一晓不通,钱拿来投资好看的衣服,还不如买双性能好的鞋子跳舞少受点伤。孙淼看了两次,到第叁次实在受不了,嫌弃地拉扯那些洗得微微起毛粒的外套:「跳舞就算了,这次你不是唱慢歌吗?不能找件好一点的吗?」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提意见,之前她都是安安静静看他练习,雷打不动跟他去比赛,同学都打趣他多了个小跟班,以为她喜欢他。但蒋一乎有足够经验知道被人喜欢是什么感觉,她和他对望时不会害羞慌张地移开目光,有话说话不会扭扭拧拧,能够眼不眨气不喘地指着他的裤子提醒:「你火车没到站。」就算再无脑的人都知道那不是青葱曖昧的对白。两个人坦坦荡荡,同学间的八卦碎语讲没多久就淡去了,毕竟学校这么大,比他们有趣的是非多的是。
蒋一乎丝毫不觉得自己衣着有问题:「我去唱歌,又不是去走秀。」
「表演就是从你走上台,站在哪个位置,穿什么衣服,掛什么表情,直到鞠躬下台为止,每一刻每一个细节都是表演啊。」蒋一乎还未见过她这般激动,声音不禁虚怯:「那你想我怎么样?」
那天她把他的衣柜翻遍,之后每次都为他上台配搭,她没有天份,不过是把在杂志上、电脑上见到好看的就记下来。蒋一乎铁公鸡一样不爱在衣服上花钱,她在他简陋的衣柜里拼凑出模特儿身上五花八门的造型,有时把自己爸爸柜里合用的单品都拿来给他。
从他退学那日她就知道,他以后会受眾人围绕。衣服不必再让她乱拼乱凑不伦不类,上对粉底顏色不会变小黄人,不怕她扯秃头发要自己梳头。
她根本不会那些东西,每次做都闹出笑话。
从他说想去艺校那天她就知道,他的梦想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底下要有无数双更有能力更强壮的手相托。
现在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总算不用为他斟茶递水,像个贴身丫环一样。
她无谓地踢了踢空气,找到个不碍事的角落盘坐在地上。摄影师提早来到,蒋一乎适时准备好走出来。
第一套衣服是西装,合身利落,抬手时微微展出袖子里的手錶,幼领带削去正装的严肃感,配合眼尾不显眼的眼线更添玩味,像一个玩世不恭的富二代。
摄影师在跟他说话,他却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终于在远处的角落发现缩得小小的孙淼,皱起眉,曲曲手掌让她坐近点。她看到了他的手势,但那处满是各有职责的工作人员,她向他摇头,从裤子里拿出手机,放在耳边侧过头装作讲电话。
眼角瞄到他正式投入拍摄,相机对焦快门闪动,摄影师中英夹杂鼓励他做出不同表情。
孙淼放下没有声音的手机,收起本来盘坐的双腿,抱着腿把头放在膝盖上。快门声响后,他的脸孔就放大呈现在电脑屏幕中,她定眼注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屏幕里的他比现实中离得更近。
大概是相机够高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