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见林延潮站在船头,当即躬身远远的行礼。
船靠近后水手扔出抓竿将两艘船靠在一起,朝鲜船只拿出梯子供对方登至林延潮的座船上。
于仕廉再度向林延潮行礼,林延潮则一把扶住问道:“为何不在岸上侯见,非要登船?”
于仕廉道:“下官奉都宪之命前来先一步拜见经略大人!”
林延潮道:“哦?宋督宪呢?”
“正在义州!”
宋应昌居然没有与朝鲜国王或光海君任何一人在一起,这令林延潮感到有些蹊跷。
林延潮心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于是道:“你随我到船舱来说话!”
于是于仕廉进入林延潮的船舱。
“朝鲜现在局势如何?”林延潮当即问道。
“怎么是一言难尽,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于仕廉道:“回禀恩师,说是一言难尽,但其实是山穷水尽!”
“山穷水尽!”
林延潮几乎倒吸一口凉气,朝鲜局势怎么会恶化到这样程度,这分明不对啊。
“从头说来。”
于仕廉道:“学生就从平壤之战开始说起,当时平壤之战,南军北军争功,全因破城之前,李提督言破城不以割首级而论战功,故而南兵死战之后都没有割首级,但是北军后至却割了首级,李提督叙功时又将首级叙功重新提出,此引起了南军将士的不满!”
“此事两边虽有不和,但毕竟没有撕破脸,后来李提督舍下南兵率轻骑**碧蹄馆却是不胜。南兵言北兵轻兵冒进,北兵又言南兵救援不力,两边几又起了大冲突。”
“当时宋都宪帮南军说了几句,又有意将战功多分南军一些,结果此事引起李提督的不满......”
林延潮伸手一止道:“你这是奉宋誓宪之命,先来告李提督的状吗?”
于仕廉连忙跪下,颤声道:“学生不敢!学生只是当时身在幕中,将所见所闻都向恩师道出,此中没有半字虚言,还请恩师明鉴!”
林延潮踱步片刻,然后将于仕廉扶起道:“我怎么会信不过你。若是不信你,当初也不会举荐你去宋都宪的麾下作事了。”
“学生多谢恩师!”见林延潮如此温言安抚,于仕廉眼眶已是湿润。
“除了李提督,还有什么其他的事要说吗?听闻沈惟敬又去汉城与倭人谈判了?”
于仕廉低头道:“回禀恩师,这沈惟敬是奉了兵部尚书石大司马之命与倭人和谈的,具体之事不通过宋都宪,而都宪也不敢问大司马的事。”
林延潮点点头道:“此事你们办得很好,那么宋都宪的意思是要和谈还是要战?”
于仕廉道:“都宪本来也是希望一战而克,但现在看下去有拖延至僵局的可能,所以心底怕是要和谈的打算多一些,但都宪没有与我们,也没有在军中道出,看来还是有些持重。”
“那么李提督呢?”
于仕廉道:“这才是学生担心的地方,李提督自入朝以来,朝鲜君臣上下将提督视为本国之人一般,上下是厚礼有加,官员是多次赠礼赠诗希望提督能一战驱逐倭寇。”
“故而提督难免有些太为朝鲜尽心尽力了。朝鲜君臣上下的想法是要借助我大明的国力,一战驱逐倭寇,这么想也无可厚非。但眼下朝廷的处境哪里是可以将战事拖延下去的?万一不胜,这场战怕就要旷日持久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所以李提督是主战的对吗?”
“以学生之见是如此。”
林延潮道:“无论如何,是战是守时和制定之策在于朝廷之上,此事都宪与提督都不该过问!”
“那么学生敢问一句,恩师此来朝鲜是何主张?”
林延潮笑了笑道:“此事先不忙着说。我想来李提督与都宪不和,又北兵与南兵不和,加之粮草不济,故而导致了眼下这山穷水尽的局面。”
“正是如此。”
林延潮点点头,看来自己这一次入朝不好办,将帅不和,军队内部也是不和,如此之下要想一战确实有些麻烦。
于是林延潮在宣沙浦登陆,一到岸上但见一名朝鲜官员迎候在那。
这名官员正是李德馨,他从李如松军帐中得知消息后,是目不交睫策马赶了一夜夜路抵至宣沙浦。
他看到林延潮的座船徐徐靠岸的一幕,顿时立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他也要说服林延潮,改变他打算封贡求和的主意。
只要他能赞同此事,那么朝鲜八道收复有望!国家就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