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主父偃为汉武帝献推恩令,若是明白的告诉诸侯要削其国,他们答允吗?反而是一句推恩,倒成了朝廷的恩德,从此诸侯国不足为患。”
朱赓听了沈一贯这几句话,深深地点头道:“肩吾兄所言有理。”
当下二人继续并肩而行,朱赓问道:“那么除了林宗海,朝堂上还有何人可助我们一臂之力?”
“孙立峰(孙鑨),陈心谷(陈有年)!”
朱赓闻言点了点头道:“善,立峰,心谷他们非翰林出身,而且在外官,若出任部堂,以后必是我们的臂助。”
沈***:“是啊,官场上还是同里之人最靠得住!”
二人继续徐步前行,这时候朱赓突觉的脸上一凉,抬头望去但见天空竟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小雨。
朱赓与沈一贯对视一眼,这雨势并不大,充其量不过是牛毛细雨,不知对于眼下的旱情是否能缓解多少。
但是二人同时大喜,几乎喜极而泣。
林延潮此刻正身处徐贞明的家中。
徐贞明住着一处两进的院子,院子有些年岁,而且狭小。不过他的妻儿并没有随他入京,而是在老家住着,院子里就他与几个仆人,所以还算够住的。
这时候京里正下了一场雨,林延潮站在屋外看着略有所思,而徐贞明正从外赶回,见了林延潮连忙行礼。
“你看这雨对于直隶旱情可有缓解?”
徐贞明伸手一接,然后摇头道:“这雨太小,你看落在地里都不湿半点,只能说聊胜于无罢了。自万历十年以来,这天气越来越怪,从冬十一月起至春二月间,雨雪是一年少过一年,咱们北直隶尚好一些,陕西,河南不说,连山东却遭了大旱,这是以往前所未有的事。”
林延潮闻言眉头紧皱,然后道:“看来以后的旱情会越来越重,我之前有听说陕西那边连连大旱后,又起了蝗灾,江南却在发大水,灾害如此,恐怕会引起朝堂上的变动。”
徐贞明也是理解道:“天灾必归咎于人祸,百姓怨怼天子,天子必降责于百官,朝廷马上要起一场风波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不错,这时候任你身居高位也有朝不保夕之感,连我也可能不能置身事外,不知我有什么帮得上你的尽管提出,趁我还在位。”
徐贞明讶道:“部堂大人何出此言?若是有事,徐某愿意与部堂大人一起分担。”
林延潮笑了笑,心想我万一有事,要你分担,你也分担不起。林延潮道:“徐兄此言我心领了,你不要担心,我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徐贞明欲言又止,林延潮道:“到了现在,我也不怕实言相告,万一我有事,徐兄现在是一点忙也帮不上,所以能帮你一点是一点,不要客气了。你真要报答,将来屯田之事大功告成,圣上召见时,替我说一两句好话,如此林某也就感激不尽了。”
与此同时,紫禁城里。
宫殿之下,天子伸手借着从空中落下的雨丝,脸上不胜欣喜,他对一旁的张鲸,陈矩道:“朝廷大臣们都说这场干旱,乃是朕之不德,你看看这雨不是下了吗?”
张鲸垂泪道:“皇上诚心事天,故而精诚所至,为了祈雨,陛下不惜戒斋一日,陛下的龙体都是清瘦了不少,奴才实在是心底难受啊。”
陈矩看着天子的身躯心想,张鲸真是好眼力,这龙体清瘦不知是如何看出来的。
天子点点头道:“本拟戒斋三日,但一日足以,大臣们说朕不亲耕,现在当无话可说了吧。还有那些大臣们还说朕的身边出了奸佞,张鲸你虽有小过,但大错是谈不上。你若是有错,不代表朕看错了人。”
张鲸连连磕头道:“奴才谢陛下开恩。”
天子点了点头,这时候司礼监掌印陈矩上殿,他的左右两个太监各自捧着厚厚一叠奏章,然后叩头道:“陛下,南京吏部尚书陆光祖,率南京各部寺官员联名或单名具疏,上表弹劾张鲸!”
天子看了过去,但见弹劾的张鲸的奏章,两位太监是各自用手托着从小腹顶到了下巴。
陈矩见此一幕倒是笑着道:“古人是著作等身,张公公可是劾疏撑腹啊!”
在场之人无不莞尔。
天子闻言也是笑了笑,张鲸则是大怒,陈矩竟敢当面调侃自己。
但张鲸势力今时不同往日,他虽保留着提督东厂的名衔,但他的心腹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已被革职拿问。
而东厂的人也看得形势不对,也开始对张鲸有几分不听使唤。
张鲸跪地道:“皇上饶命,救救奴才,奴才愿去南京给太祖守陵。”
天子皱眉道:“这些大臣怎么回事?朕不是已经下旨说训斥过张鲸了,怎么他们非要朕赶尽杀绝不可吗?”
见天子动怒,张诚,陈矩不敢说话。
天子踱步了一阵,然后道:“传朕口谕到内阁,让他们拟疏申斥南京各官员!”
“是。”
这名太监正要奔去内阁传旨,这时候又一名太监入内向天子道:“启禀陛下,申先生,王先生联名上疏求去!”
天子身子一晃,陈矩,张鲸连忙上前吃力扶住。天子道:“这是怎么回事?”
太监道:“起因归于北场乡试,饶伸等官员上疏弹劾申先生,王先生,说自张居正三子连占高科以来,辅臣子弟中举及第已成故事。黄洪宪北场点王先生之子王衡为举子也就罢了,居然置之选首。申先生之子不与试,竟录其婿补上,更有其他私弊数不胜数!”
“左侍郎于慎行,祠祭司郎中高桂起而揭发,竟被罢官夺职,申先生此举……”
“此举什么?”天子厉声问道。
“此举堪称奸相!”
天子闻言说不出话来。
“故而申先生,王先生引咎辞官,眼下许先生典会试入场,内阁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