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缕堤溃决,河水顺堤而流,遇格堤而返,仍归于缕堤之间,免去夺河之患,以护遥堤。待水退,淤留地高,淤地可护遥堤堤根,为遥堤之撑堤。”
“妙!妙!妙!”林延潮不由为黄越所设计的格堤拍案叫绝,这等智慧简直碾压绝大多数官员,他们就是读了无数遍四书五经,也想不出这办法来。
林延潮不由问道:“这办法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黄越捏须微笑,缓缓地道:“下官年幼随家父去过长江,心想江水浩荡猛于河水十倍,为何江未曾如河如此为害?”
长江的径流量是黄河的好几倍,为何古代只听过黄河为患,没听过长江大害。
“那子同可有什么创见?”
黄越道:“创见不敢当,其实下官是受刘庄襄公的启发,他言河不如江,在于傍无湖测之停潴。河水下游湖泊,多为淤泥所积,或拿来作田。我归德府里本有孟渚泽。孟渚泽乃九薮之首,还在云梦泽之上,可惜孟渚泽在北宋时被淤平。”
刘庄襄公就是明代治河能臣刘天和。九薮就是古代最大的九个湖泊,孟渚泽本在归德境内,为黄河下游湖泊,但最后被泥沙淤平,现在成了农田。
“若孟渚泽在,本府境内之河绝不至于如今日暴虐。故而下官想出用缕堤遥堤间数里宽之滩地,既可落淤,也可蓄水滞洪之用。”
林延潮点点头道:“子同说得极是,只是……”
黄越叹了口气道:“下官也是司马为难,河道衙门拨的河工银,只够修复遥堤之用,谈不上再建一条缕堤,何况修缕堤之事,还需北堤兖州府答允,如此两府方能协调建堤。”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道:“此言差矣,河工银不够,本官可以去钱庄借。北堤兖州府不答允,本官可去河道衙门打官司。总而言之,这缕堤本官是一定要修。”
黄越闻言讶然道:“司马,这……”
林延潮道:“修缕堤不仅是治河之用,本官记得你之前说过,在虞城县官府与民间盗决黄河大堤淤灌,虽使斥卤之地为淤田之事,但最后大水时大堤崩决,水掩数县的事吗?”
黄越点点头道:“正是,淤田之肥,高田之五倍,下田之十倍。民间贪淤田之利,往往偷决官堤,以至其屡有漫溢者。此官府历来不能禁止也……”
北宋时,就经常有民间偷掘黄河淤灌之事,这些最后都成为了旧党攻击王安石农田水利法的弹药。
说到这里黄越陡然一惊问道:“莫非司马是想用利用河水落淤?”
林延潮点点头,笑着道:“正是!”
说完林延潮打开河图对黄越道:“这遥堤至河之间有二至三里之宽,若是我们建成缕堤,这二里之宽尽数可作淤田。本府境里可修缕堤之处在夏邑,虞城,商丘三处,长约百里,如此仅本府,就可得上好淤田千余顷,也就是一万五千多亩淤田,若再算上兖州境内则倍之。”
黄越闻言不由拍案而起道:“妙,实在是妙,这下官怎么没有想到这点,司马真能臣循吏也。难怪司马乃江南人,必是见惯了湖畔圩田,故而想出此法来,对吗?”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算是默认。
黄越仔细推测细节道:“太湖虞城一县田额也不过二千余顷,若真得之,岂非多出半个虞城县田土。只是若堤内淤田,只易耕作半年。”
林延潮点点头道:“河水汛期为五月至八月,淤田可九月播种,待至来年四月前收获,虽只种一季,但淤田之利也是倍于下田,堤内淤田大可冬春耕种,夏秋退守。”
“这比决堤,灌淤堤外农田于堤安全得多,再说河水也不是年年都涨大水,甚至还有断流之时。”
这利用堤内淤田办法,林延潮是借鉴后世国内国外的办法。
在国外就有夏堤,冬堤之别,夏季雨水大,退守夏堤,待水过去了,再守冬堤,然后利用夏堤,冬堤间淤地耕种。
到了现代,黄河缕堤和遥堤间,也是住着人种田。
甚至还有民间在黄河堤内自建生产堤,这也是利用黄河淤泥种田。只是老百姓自建生产堤,为了贪利比明朝缕堤要高很多,结果影响了行洪,被政府屡屡勒令拆除。
黄越赞叹道:“修建缕堤之事,既可落淤固堤,又可得千顷淤田,此一举两得的妙法也。若能推广,何愁河不能治。”
“但是下官还是担心河工银不够,司马是不是可以考虑先修商丘,或者虞县一段?”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你担心河工银不够,大不了本丞将堤内淤田作价卖给府里大户,眼下本丞却担心河道衙门不肯。”
黄越讶道:“这不会吧,当初潘老爷为河台时,就准备要在归德修建缕堤的,只是最后调任。若是我们上禀河道衙门修建缕堤,河道衙门没有不答允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