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丽将烧好的热水提过来,赵大武忙去接,听见这声顺便回话道,“我们村没有,镇上倒是有皮货铺子收生皮子,若是卖了,算下来比自家熟皮子一张能少得两三文钱,好处是用不着费那些工夫。”
听了这话,方琳立刻便决定卖生皮子,熟皮子快则三五天,慢了十几天也是有可能的,她又不识得会做这个的人,段南山倒是会,可她总不能让人家帮忙吧,还不如尽早出手的好。
事情一议定,赵大武便道,“现在天色还早,待会儿套了车,我跟你们去镇上一趟。”
方琳给来帮忙的几家一人切了半斤肉作为谢礼,又对赵大武道,“今儿在你们家弄了这一通,我跟敏姐儿把院子拾掇干净再去吧。”
赵大武摆手说不用,“也没个啥,叫我娘跟丽姐儿拾掇就行了,她老嫌我不让她干活咧。”方丽笑,“就是,这才两个月,人家三嫂子都快生了还下地呢,哪有那么娇贵,这活又不重,我能行。”就连赵老太太也说,有了身孕适当地干点活,到时候好生。
方琳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毕竟过来人有经验,但她还是放心不下地叮嘱了几句。
到了镇上事情进行的异常的顺利,不仅剥下来的皮子全数卖了出去,药材铺子也是一瞧那野鹿便使了伙计将能入药的全割了下来,只可惜这鹿死了两三天,已经不能放血了。方琳摸了摸钱袋,这里头装着今天的所得,皮子大小约计二十张,卖了五百个大钱,鹿角鹿鞭和鹿尾,药材铺子一共给了一两八钱银子,方琳觉得价低,软磨硬泡让掌柜的搭了几副安胎药。
方敏乐呵呵的,“姐,这一头鹿就能卖这么多银子,以后姐夫要是天天都能猎上一头,那你就不用愁了。”
方琳将钱袋贴身放好,笑,“打猎哪那么容易,段大哥吃不上饭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见过。”
妹妹是个吃饱今天就不担心明天的人,方琳有时候觉得她这样挺好,高高兴兴的没什么忧虑,有时候又难免忧心,怕没了自己的庇护,她受不了日子的苦楚。
说话间就到了白河镇最大的酒楼,说是最大,也只是相对镇上其他的小饭馆而言,这庆祥楼在白河镇开了有些年头,门头上宾至如归四个字,据说是早先年镇上出的一位状元爷所题。
先前张记布庄的那一回遭遇,让方琳对把鹿肉卖给这庆祥楼还真没抱多大的期望,好在这回是沈平安和赵大武打头,她见赵大武塞了几个铜板给跑堂的小二,对方就乐呵呵给掌柜传话去了,这才明白自己上回吃了闭门羹的原因,论起人情世故,鲜少出村子的方琳自然比不上常在外头做活的赵大武。
掌柜的瞧了那野鹿,心底十分满意,镇上新开了家酒楼,见天跟自己抢生意,这临近年关,镇上不少大户都会定席面,没几样拿得出手的菜恐怕这些老顾客都会被对头抢了去,方琳这鹿肉,可谓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但是商人重利,他看方琳一个姑娘家,估摸着她也不懂什么行情,张口便给出了二十文一斤的价格。这价莫说在年关,就是平常也不算高。
方琳虽然不知道鹿肉价值几何,但也明白这东西在白河镇是个稀罕物,决计不可能只比猪肉贵那么几文钱,这掌柜怕是欺她不懂行,故意压低价钱。方琳轻笑一声,“掌柜的,既是这样,这肉我就不卖了,留着自己吃。”说罢转身作势要走。
赵大武和沈平安立刻明白过来,亦装腔作势说自己还没吃过这稀罕物定要尝一尝之类的话,方敏脑子还没转过弯,但瞧她姐的脸色,也跟着起哄了两句。
掌柜的先急了,忙把方琳劝下来,好说歹说才定了三十六文一斤的价格,一头成年公鹿,刨去皮毛内脏,净重也有将近两百斤,掌柜凑了个整数,给她算了七两银子,还扯着她的衣袖悄声道,“若以后还有这样的稀罕物,只管拿来,我都要了,只一点,你可不能卖给太白居。”
方琳压根没听过太白居的名号,不过掌柜的这话正中她的下怀,山民除了卖些皮毛,肉食全留着自己吃了,冬天日子难过,大抵是因着夏天猎来的肉不好存放之故,若是都能换了银钱买成米面,自然不会饿肚子了,想到这儿她笑着点了点头,“一回生二回熟,掌柜的不诓我,我当然是做生不如做熟了。”
☆、第14章 还债
方琳当着沈老太太的面,把那二两银子放到桌子上的时候,孙氏和李氏的眼睛瞪得豆大。
就是沈二山也诧异,担心地问道,“琳姐儿,你这钱哪儿来的?可没做不合适的事吧?”说到这儿,沈二山自己也有点不信,方琳是再规矩不过的姑娘,除了退亲离家,从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他忽然想起段南山送来的那一车东西,“你把聘礼卖了?”
“卖了。”方琳点头,“舅舅知道我的性子,欠着钱总归心里不安,不若早早还了的好。”
“你这傻丫头,聘礼是给你做嫁妆的,就是卖了钱,你自己拿着就行,山里头日子苦,你没个依仗怎么成。”沈二山一想就明白了,大嫂和自己媳妇都不是好相与的,定是她们时不时的在方琳姐俩面前提这事,方琳这丫头不愿意自己嫁出去以后敏姐儿在家受委屈,才把聘礼卖了还债,“这钱你拿着,当是舅舅给你添妆。”
李氏瞪了沈二山一眼,一两银子呢,他这当舅舅的倒是大方,也不想想自己闺女的嫁妆还没着落呢,但沈二山脾气急,李氏不敢惹他,只是酸不溜秋地说了句,“琳姐儿,你舅舅对你们可比对自己亲闺女好呢。”
孙氏是不怕沈二山的,眼明手快的从桌上拿了一两银子揣到自己兜里,这才说道,“如意还小,老二自然把外甥女当闺女疼,我们家媛媛的日子就定在年后,不若老二也给添点?”
眼瞧着孙氏这是想趁火打劫,李氏哼了声,“琳姐儿是没人给她打算,我们当家的心疼她,媛媛要真也没爹没娘,他也不会放着不管的,这不是大嫂和大哥还健在嘛?”
“你这是咒我死了?”孙氏眉毛一挑,双手叉腰,“老二家的,我可没得罪你,你犯不着如此黑心肠。”
李氏不敢惹沈二山,但却是常常撩拨孙氏的,她一拍桌子站起来,“我说得是实话,大嫂你乱猜什么,不是心虚吧,话里话外还诋毁我的名声,有你这么掌家的嘛。”
针尖对上麦芒,两人吵得是不可开交,沈老太太说了两句都劝不下来。
方琳看得好笑,不过是为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吵成这样,要真遇上大事还不定怎么样呢,想到这事也算是因自己而起,她也跟着劝了两句,没想到却被孙氏一个大力,推倒在地上。
“别吵了!”方琳借着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都是一家人,这事原是我不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舅舅的心意我领了,这都是您的血汗钱,起早贪黑干多少天才攒下来的,我不能要,有手有脚的,我真要是缺钱,还怕挣不着嘛。”说罢便将桌子上那块碎银子拿来塞到李氏手里,“舅母收好了。”
沈二山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方敏打断了,“二舅舅你就甭担心,我姐还有钱呢。”
还有钱?孙氏和李氏都听到这话,心中都在盘算段南山拉来的那一车猎物到底值多少钱,李氏反应快,立刻喜笑颜开,“行,琳姐儿是个念恩的,这钱舅母就收下了,你要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似乎是忘了刚才还在吵嚷,孙氏也凑上前,“你两个表弟都在家呢,要是有什么事就吭声啊。”
方琳知道她们心里打得什么主意,无非是想知道自己卖了多少银子,有什么打算罢了,她也不推却,笑着点了点头。
沈媛媛的嫁衣还未绣好,方琳跟她就待在老太太房里,一个纳鞋底,一个绣衣边,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沈媛媛瞧了眼打瞌睡的沈老太太,见她似乎是睡着了,这才凑到方琳跟前,低声问道,“表姐夫送来的聘礼你真的都给卖了?”
“那几匹布我不是留着呢,要给他做鞋和衣裳,我跟敏姐儿也打算做两身,说起来我身上这件还是穿你的,不若你把尺寸告诉我,索性现在闲时间多,给你也做一身吧。”
沈媛媛忙道不用,又有些腼腆地抿了抿嘴,“我就是担心,你把钱给了我娘和二婶,那你嫁过去怎么办呢”随即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方琳笑,不知道沈媛媛打听这些是自己的意图,还是出自孙氏的授意,纳完最后一针,打了个结将线咬断,方琳抬起头,“穷有穷得过法,富有富得过法,日子就是那么回事,担心什么。”
见径直问是问不出什么,沈媛媛笑了笑,“表姐就是心宽,陈家日子那般好,我还担心呢,怕嫁妆薄了婆母看不起。”
方琳重新拿了裁好的袼褙,上头已经糊了白布包起来,她重新给纳鞋针上穿了线,开始纳另一只鞋底,并不接沈媛媛的话。
沉默了半晌,沈媛媛才明白过来,“表姐,我忘了,段大哥家里头没人,只要他待你好就成了。”说罢又问道,“这两日没见敏姐儿,她做什么去了?”
那日在赵大武家剥了皮毛剩下的肉,方琳最终还是没拉到庆祥楼去,一则觉得像何掌柜那样的人就得抻着,二来已经说定的事情不好再变,方敏这些天没着家,是跑到清泉村忙活生意去了。
沈平安说得那人小名叫石头,大名唤作石磊,人是个老实人,还念过几天书,后来家里头老爹得了痨病,家底都花光了,他爹死了没多久他娘也跟着去了,只留下个妹妹,他平日靠打短工养活妹妹,跟沈平安也是做活的时候认识的。
石磊在清泉村名声好,这肉也卖的不贵,村里人为了省几个牛车钱,也愿意在他那儿买肉,方敏跟她妹妹石蕊挺投缘,每天回家都说蕊姐儿勤快性好之类的话,方琳知道她在沈家掬着,现在好不容易交到个朋友,心里也为她开心。
“表姐,琳表姐?”沈媛媛见她迟迟没说话,轻声唤道。
方琳回过神笑了笑,“敏姐儿这丫头性野,她新认识的朋友,这些日子黏在人家家里玩呢。”
沈媛媛觉得方琳没说实话,她们姐妹俩晚上关着房门嘀嘀咕咕的,肯定有事,她想起孙氏的话,目光落在方琳的头上,“琳表姐,我听说段家给了支簪子,你怎么没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