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被众人找的徐桂珍正在这片礁石群的另一边,她一手拿着快没电的手电筒,正盯着一只往海岸游的海龟看,打算等它游到岸边时,抓回去打牙祭。
可这海龟好像跟她作对一样,往岸边游没几步,又被荡漾的海水往海里拉退几步,她都盯了足足有十分钟了,那海龟还没到海岸上。
瞧着手中越来越暗的手电筒,徐桂珍着急了。
最后她干脆将手上的手电筒往嘴巴里一咬,人弯着腰,慢慢踩在一边的小礁石上,往外走,两手大张在海面上做推状,打算慢慢把乌龟推到海岸边,当然这样能直接逮到乌龟更好。
可惜乌龟虽然看着慢,却有着对危险的判断,她的动作不敢太快,免得把乌龟吓跑,白白浪费了她耗在这乌龟身上的时间。
又是一个浪过来,乌龟又被往后带了一小段距离,可能是感知到危险,乌龟没再像之前那样往岸边游,反倒是掉头,打算扎回海里。
徐桂珍哪里能允许它在跟前走掉,一时忘了自己正踩在滑溜的礁石上,脚下一着急,人整个往下滑到,她吓了一大跳,嘴巴一张,咬在嘴巴里的手电筒,噗通一声掉进了海里,没有手电筒,周边一下黑得她什么都看不到,她着急想去捡手电筒,完全把目前的危险给忘了,脚继续往下探,恰好此时一个大的浪花扑过来,直接把她人卷到海里,她惊恐地大叫道,“啊啊啊,救命,救命啊……”
*
谷一一、古卓民两人,一路沿着礁石群,往徐桂珍所在的方向走,几乎能在每个礁石下面看到脚印,两人越发肯定徐桂珍人就在这一代。
可他们一路走过来,一路叫人,都没听到有人回应,想加快脚下的速度,又担心一个不小心滑倒,跌入海里,心里着急得不行。
眼看前面顶多再五米,礁石就走完,谷一一再次开口,“徐知青,徐知青,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没听到回应,谷一一正想继续叫喊,凝神听着动静的古卓民,示意她不要再开口。
谷一一紧张地开口,“是不是听到她的回应了?”
“我好像听到求救声了。”辨别了一下方向,古卓民指着礁石边沿,“声音从那里传过来的,走,咱们赶紧去看看。”
一听是求救声,谷一一心里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快,快,咱们快点去看看,可千万别出事才好。”
她刚说完,海面上又来了十几道闪电,正好把他们脚下的路照亮,谷一一也顾不得害怕,跟在古卓民的身后,往礁石边沿走去。
随着不断的靠近,谷一一也听到求救声,只是声音很小。
但有声音代表人好歹还活着,谷一一又稍稍放下了心。
古卓民速度比较快,他先谷一一走到礁石边沿处,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光,看到正紧紧抱着一个礁石,浸在海水里,嘴里叫喊着救命的徐桂珍,悬着的心总算彻底放下来。
还好人还活着。
想到这人下工不回帐篷,竟然独自一个人跑来海边捡这些海产品,累得大家大晚上的不能休息,全体出动来找她,古卓民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走到徐桂珍身边,也不着急出手把人拉回来,而是站在手可触及她的地方问她,“来的第一天,一一就说过,晚上下工后,不准到海边来,你是没听进去,还是听进去没当回事?”
徐桂珍刚差点被海浪冲走,还好她原先站的礁石不大,她一个怀抱能抱得过,才免于被海浪冲走的危险。
可前后两次跌倒,让她两只脚都受伤使不上力气,周围又一片漆黑看不到哪里比较安全,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紧紧抱着礁石,避免再次遭遇危险。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为了一时之气,招呼都没打一身就跑到海边捡海产品。想到平日里大家都是吃完饭就躲到帐篷里休息,她的心拔凉拔凉的,以为自己得这里过一夜。
心里虽这样想,嘴上却不忘叫救命,没想到竟真招来了救命的人。
她没去计较古卓民的话,而是求救道,“这几天的劳作,手臂本来就疼,这会儿快不够力气攀着礁石了,你赶紧先把我弄起来,其他的话晚点再说。”
“不不不,我觉得这样说挺好的。”
不让这人长点记性,鬼知道她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徐桂珍气结,正想跟古卓民理论,瞧见他后面又多了个身影,立马转而跟谷一一求救,“一一姐,我快撑不住了,你赶紧让这人先把我救起来,再说其他。”
想到一路找下来,一颗心一直高高悬着,谷一一恨不得跟古卓民一样,继续让这姑娘这样扒着,好好教育她一番,再救她。
可眼见闪电越来越密集,天空越来越暗沉,她担心暴风雨就要来,再不赶紧回去让大家收拾东西走人,极有可能发生人生危险,她只能按下心里的想法,让古卓民先救人。
古卓民不是个不顾大局的人,他也有跟谷一一一样的担心,只能伸手抓住徐桂珍的两只后手臂,把她整个人拎起来,“你该庆幸一一一发现你不见了,就召集大家出来找人,不然大家谁都睡着了,没发现你不见,你就只能给鲨鱼当食物。”
徐桂珍脚上的鞋子,早在第一次跌倒的时候就掉进海里,第二次跌倒的时候,两只脚的脚底都被礁石上锋利的石刀给割伤,压根站不住,古卓民提着他的手一放,她就只能瘫坐在地上,“她作为领导,负责每位成员的安危,本来就应该。”
理所当然的语气,丝毫不感激谷一一的所作所为。
“革委会的领导,就是专门为咱们这些下乡知青服务的,她替咱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再说她救我,也是救她自己,不然我真要出事,我家里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到时候她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北京来的这批知青,个个出身都不简单,真有个人出事,不仅谷一一有麻烦,就是整个革委会都会有麻烦。
这大概是这个年代的‘我爸是李刚’,虽然话没几十年后那么直白,但这当中赤裸裸的威胁,本质就是一样的。
上辈子的谷一一,既是军三代也是官三代,身家背景绝对杠杠的,可她从来没仗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是个很低调的权三代。
当然有她这样的家庭背景,她也没碰到那种在她面前抖威风的权贵子弟。
今天还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被人以权威胁,本就一肚子火的谷一一,气得鼻子都歪了,“谁都拦不住自己找死的人,明明过来的第一天我就说过,晚上下工后禁止到海边来,你非要上赶着找死,怪得了谁?!”
也没指望这人就能感激他们千辛万苦找人,可听听这人说的都是什么话,简直不堪入耳。
“主席让知识青年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就是要洗去你们这些人这种资本家的思想。你们下乡三个多月,我看其他人接受贫下中农教育后,思想觉悟都有很大水平的提高,独独徐知青还心心念念家里的一切,看来这是还没被教育够。”
“作为一个刚晋升的领导,像你这样的顽固分子,我暂时教育不来,回头我会报告领导,让他们给你做个更好的安排,一定把你这资本主义的思想给掰正过来,免得辜负主席放大家下乡的目的。”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领导,但谷一一很重视这份工作,她一直秉承当领导首先得其心正,才有资格带领大家,给大家作思想教育。所以这么些天下来,她事事以身作则,再苦再累,也不曾抱怨过。
大概因为这样,导致这些人以为她是个没脾气,可以任由他们欺凌的感觉。
谷一一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却也绝对不是个能任人磋磨的人。
平日里的小打小闹,她可以笑笑就过,不计较。
像徐桂珍这样明明自己做错,带累大家大晚上找她,被找到后半句感谢的话没有就算了,还吹鼻子瞪眼的,她要是还能忍,那她就属鹌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