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只胳膊微微垂下竹榻,衣袖的一角被她压在竹榻上,垂下的胳膊便露出了大半——修长而不瘦弱,流畅的线条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力量,肌理完美又不会显得太过壮实。
忽然,院外传来一道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安静:“商少羽求见殿下!”
大约半息,那只锻炼良好的胳膊便微微晃了晃,抬起来将蒲扇拿开,露出一张清隽英挺的面庞来。
纪启顺撑着身子坐起身来,从榻旁的小方几上拿过木簪迅速的绾了一个小髻。然后便一边懒洋洋的伸着懒腰,一边道:“进来。”
商少羽比起才来时黑了不少,但却更显英俊沉稳。他稍微一拱手,随即开口道:“殿下,今日一切事物正常,所有人都已经完成任务,不知殿下可还有特别吩咐?”
纪启顺摇着蒲扇半晌未说话,终于开口后说的却是驴头不对马嘴的话儿:“你觉得怎么样?”什么叫怎么样,什么怎么样?
但是商少羽似乎早知道她会这样问,笑容里多多少少带了一点了然:“殿下心里怎么想,属下就是怎么想的。”
“和小永混久了,你倒也油滑起来了。”纪启顺啧声感叹道。一百来个她一直带在身边的军官里头,最看重的有四个人——商少羽、温玉珂、朱永年、许时斌。
其中商少羽太过正直刚硬且责任感多到没地花,然而刚者易折。他这种人看着不起眼,但是综合能力非常出众,尤其善于与他人交流。纪启顺一直觉得他这样的人适合做引领之人,无大能、但是有他在是定然不会走错了道的。所以在军书中,她也常向魏帝引荐商少羽。
朱永年聪明而又理智,但却容易想太多,慧极必伤说的就是他。把他留下来辅佐商少羽是妥妥的了,同时商少羽责任心井喷的时候也能多多疏导他。
温玉珂可以算是精英一类的了,对人对己都有一股狠劲。这种人不太精明,做什么事儿都喜欢一条道走到黑,手段粗鲁又直接。破坏力极大,不过往往伤敌一千自伤八百。
这时候就要靠许时斌来压住他了,正如纪启顺之前所说的他是个“老实人”,再老实不过的人。老实人说出来的话都是老实话,往往特别有道理,而且是最稳妥的。这种人脑子看起来笨笨的,没有朱永年那么尖锐的聪慧,但是可谓是大智若愚的典范。
不过许时斌真的是太老实,他从来不想当什么统领三军的将军。而且他又是个太过知道分寸的人,他知道温玉珂最敬重商少羽、商少羽最欣赏羡慕朱永年、朱永年最讨厌他,他对每个人的态度都不温不火的,叫人对他恼不起来、也热乎不起来。
纪启顺叹了口气,收回神思对商少羽道:“明天一早叫大家卯时在正堂里等着,我有点事情要交代下去。”
商少羽一拱手,走了。
纪启顺“啪”的把自己摊在竹榻上,其实许时斌和她挺像的,都是知分寸识进退的人,甚至有时候许时斌比她做的还要好。若不是许时斌不愿做将领受累,她又怎会这样折磨商少羽呢?不过是为了让商少羽快点进入上位者的状态罢了。
她眯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蔚蓝的天空,悠悠的叹了口气。
前一阵,她委实是做的太过了些,实在不合她的处世之道啊。
不过又能怎么办呢?毕竟她不能长待在这里,还要快些抽身啊。
她将蒲扇往脸上一盖,终于感到了一点欣慰,幸亏这群家伙还是可造之材。不然她可不会管他们的死活,若是敢耽误时间,就一律赶上战场去,到时候看他们还敢不敢不适应。
一边这样想着,她一边忍不住苦笑了起来,看来俗务沾不得啊,容易脱不开手啊。然后她就再也没有过动作,不知是睡着了又或者是在想什么。直到日薄西山,她才慢吞吞爬起来回了屋。
次日,卯时。
百多位军官都准时到了正堂,纪启顺坐在上首的圈椅上看下去,下头的每个面孔都是她认得的。她亲自带着他们出东都,一路奔波来到蜀地,折磨他们这群贵公子学着撘灶台、洗衣服、做饭。一句话不对、一件事做错,便是狠狠地责罚。
他们不是没想过反抗,但胆敢揭竿而起的人无一不是被纪启顺揍得还不了手。他们都是有血性的男人,最尊敬强者。他们永远不服、永远无畏,过个没几天就要跃跃欲试的和纪启顺比上一回,虽然从未有人赢过,但却越挫越勇。
纪启顺已经不愿称他们为纨绔了,他们是最棒的战士,最坚毅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