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棋盘的棋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再无第三种可能。”我苦笑着拍了拍绞杀,走进洞窟。老太婆师父的仇,龙蝶的威胁,哪能容我现在抽身而退呢?吉祥天也不会白白放过我的。
洞窟内,阴气森森,四壁多孔窍,射进来的暗光映出岩石千奇百怪的阴影。风从孔窍穿过,时而如黄钟大吕,鼓乐轰鸣;时而如鬼哭狼嚎,幽幽泣啼。在洞壁顶上,结满五颜六色的蛛网,盘踞着桌面大小,还没有进化成妖的毒蜘蛛。没走多久,一群妖怪突然从各个山石背后涌现,恶狠狠地围杀过来。
绞杀一马当先,触须闪电般刺入妖怪体内。扑来的都是一些壁虎妖,手指尖锐似刀钩,四肢覆盖鳞片,在洞壁上灵活攀爬。被法术击中后,壁虎妖长长的尾巴冒起一股青烟,急速抖动几下,又变得安然无恙。
“先斩断它们的尾巴!”我恍然喝道,“砰”,扑来的壁虎妖被我一拳硬生生地嵌入洞壁,打成肉酱。我随即一把攥住了兀自跳动的壁虎尾,捏得粉碎。再向上轻跃,避开另一个壁虎妖从胯下的偷袭,狠狠一脚,踩上他的尾巴,法力从脚底沿着壁虎妖的尾巴一路冲向脊椎,震得对方寸寸碎裂。同时顺势一记脉经刀,把上空一只向我迅速接近的毒蜘蛛斩断。
绞杀不用像我这么麻烦,冲上来的壁虎妖连头带尾,被吸噬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个壁虎妖能从她的触须下逃脱。杀到后来,绞杀窜到哪里,哪里的壁虎妖就一哄而散。而甘柠真的三千弱水剑在身遭形成一轮闪烁的涟漪,光华鉴人,壁虎妖一接近,就像深陷入无穷无尽的水流,尸骨无存。这么一来,最终所有的壁虎妖都扑向了我。
“这些妖怪怎么重男轻女?”我怪叫道。
“壁虎妖们守身如玉多年,只为等你一回,抢回去做个压寨相公。”甘柠真嘴角微弯,浮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我只能哀叹自己是劳碌命,运转神识气象八术,身影忽遁忽现,以横扫千钧之势将妖怪们悉数斩杀。未几,便杀开了一条血路,一鼓气冲到洞尾。
对面霍然又是一个深邃的洞窟,据甘柠真说,烟岚山主峰的洞窟足有上千,个个连通,环环相扣,天壑便坐落在最后一个洞窟背后。
这个洞窟口并没有妖怪把守,只是在漆黑的洞深处,闪烁着点点诡异的红光,仿佛一双双充血嗜杀的眼睛,庞大彪悍的凶气宛如有形之质,从洞窟内席卷而来,逼得人喘不过气。
绞杀似是受到了感应,弓起背,当先向洞内冲去。刚一进洞,闪耀着乌光的利爪就挟着风声迎面抓来。我轻巧一闪,利爪打在旁边的洞壁上,掀起一大块碎石。
这是一种长相奇特的妖怪,长着一张布满皱纹的女人脸,双眼浑圆如同两个血球,猪身羊蹄鹰爪,嘴里不断发出桀桀的怪笑。我不假分说地劈出脉经刀,金黄色的刀气轻松斩中对方,鲜血飞溅,将她一劈为二。
“小心,是媪妖!”在甘柠真的惊呼声中,一袭白影撞入怀中,抱着我向后飞退。不等我明白过来,轰的一声,媪妖裂开的尸体化作一团辛辣的圬血,猛然炸开。激溅的血滴打在洞壁上,嗤嗤作响,坚硬的岩石仿佛被腐蚀,化作一滩滩流淌的泥石流。
嗅着甘柠真肌肤独特的莲花清香,我心中一荡,她的玉臂紧紧环搂着我,胴体相贴,我甚至能感觉到柔软的胸脯下急促跳动的心。洞内昏暗,她漆黑的眼睛是如此明亮闪光。原来,世上最美丽的星辰是黑色的。
恍惚只是一刹那的对视,又恍惚过了许久,我清晰听见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竟觉得有一点害羞。忽然间,我满心欢喜,像是被暴涨的潮水一下子淹没,又似乎被一道凌厉的闪电劈中,欢喜得呆了,却又不明白在欢喜什么。
“砰”,甘柠真猛然推开我,三千弱水剑化作一道水幕,罩住了几个扑来的媪妖。
“媪妖是魔刹天戾气所化的妖物,喜食人脑。她们一旦受伤见血,会立刻爆炸,溅出来的精血能将最坚硬的铁石化成流汁。”甘柠真瞥了我一眼,道:“你没事吧?”
我愣愣地摸了摸身上,道:“没事,该硬的地方硬,该软的地方还是软的。”这才醒悟,刚才甘柠真怕我被媪妖的精血波及,才会突然抱住我闪避。其实有息壤护体,媪妖的精血对我没什么作用。
甘柠真俏脸一红,啐道:“你总爱胡言乱语。”晶莹的水幕缓缓卷噬了媪妖。
“什么胡言乱语,明明是你先对我非礼。”我厚颜无耻地辩解,运转神识气象八术的封字诀,无形的力量向外排开,将疯狂扑来的媪妖轻松挡住。心里却扑腾个不停,为什么甘柠真抱着我的时候,我会觉得如此喜悦?好歹老子也是个有经验的男人,怎么突然变成了一头傻乎乎的雏鸟?
难道我喜欢上了甘柠真?也许,还不仅仅是喜欢?我越想心越乱,只好化迷惘为力量,全力斩杀媪妖。先用刺字诀击毙媪妖,在她们爆炸的一刻以封字诀裹住炸开的精血,以免被波及。
“爸爸,她们太好吃啦!”绞杀把一具媪妖吸成肉干,兴奋地叫嚷,双目充斥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在她眉心中间,缓缓渗出了一缕朱红色的血纹,像颗艳丽蠕动的种子。
随着我们深入洞穴,涌上来的媪妖也越来越多。这些媪妖悍不畏死,搏杀起来像拼命的疯子,根本不在乎自身死伤。可以想象,如果罗生天的人杀来此处,即使能够突破,也会付出两败俱伤的惨重代价。
很快,我们闯入下一个洞窟,急速推进。在绞杀的血腥杀戮下,一路势如破竹,当者披靡,不停顿地闯过三百多个洞窟。每一个洞窟镇守的妖怪虽然千奇百怪,各具神通,但遇上绞杀却束手缚脚,一大半的妖怪被乖女儿填了五脏庙。而绞杀的胃口似乎永远都喂不饱,小腹依然平平,眉心的血纹一点点向下延生,如同种子慢慢发芽,长出茎须。
甘柠真香汗淋漓,法力急剧消耗,终于有些气竭,雪白的道袍上鲜血斑斑。我不愿恋战,干脆一把抓住她,施展神识气象八术的刺字诀,带她从缝隙里穿行,避开妖怪们的正面拦截,只留绞杀在后面大发凶威,肆意屠杀。
“你不累吗?莫非这几天你的妖力又有提升?”甘柠真不解地道,在她看来,我的法力早该消耗得所剩无几,现在却生龙活虎,精气神十足,和初入千洞窟时没什么两样。
“怎么会累?和小真真在一起,我浑身充满了力量。”我冲她眨眨眼,冲向下一个洞窟。融合七情六欲镜的我,最不怕的就是人海消耗战。
“呼”,狂风大作,迅猛刚烈,从洞口扑来的飓风如同一柄巨大的铁锤,狠狠砸来,将我们从洞口重重推开。我吃了一惊,补天秘道术悟出的刺字诀可以遁入天地中任何微小的缝隙,哪怕是风,也存在空气流动时的空隙,任我潜入,断断不可能出现无孔难入,甚至被排斥的情况。
全力运转刺字诀,我冲向洞口,再次被猛烈的风势排开。从洞内吹出来的风凄厉呼啸,妖异得没有任何缝隙。
“镇守这个洞窟的妖怪很有几下子。”我冷笑一声,既然不能巧入,那就只能硬闯。运转“封”字诀,我一步步向洞口走去,将狂风牢牢挡在身外。
进入洞窟的一刹那,压力倍增,暴烈的飓风吹得我和甘柠真头发直竖,举步维艰,呼吸都变得十分痛苦。洞窟里一片漆黑,石壁完全封闭,不见任何孔窍,也瞧不见潜藏的妖怪。
“这里的风很古怪。”甘柠真娇躯微微摇晃,我紧紧抓住她的手,只能从她的嘴型看明白她说的话,因为连声音也被风吞卷了。
我们勉强向前推进了十多丈后,风力再次加强,仿佛无数头蛮荒巨兽齐声怒吼,扬起密密麻麻的铁蹄冲撞过来。我暗叫要遭,急忙运转“封”、“化”、“断”三字诀,在封挡悍风的同时,尽量截断、消化气流。
“轰隆隆”,狂风像炸开的天雷,摧枯拉朽地轰击冲来,无穷无尽,无休无止。洞内被各种恐怖的呼啸声淹没。饶是我已经将神识气象八术运转到了极限,也难以稳住脚步,身体剧烈摇摆,进一步,晃三晃,周身骨骼仿佛被猛烈压缩,咯吱作响。
甘柠真面色青白,显然支撑不住了,三千弱水剑强行出鞘,形成环绕周身的滔滔弱水。谁料到,绚丽的水流竟然被强风吹得向后弯曲,水花飞溅,像一条随时会折断的水蛇。
我摇摇晃晃,向她做了一个后退的手势,自己则咬牙硬挺,竭尽全力地向前逐寸推进。每走一步,全身承受的风压也跟着增强,两眼直冒金星,肌肤近乎麻木。而直到现在,我们连洞里是什么妖怪都不清楚。
楚度派来拦截罗生天的妖怪,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吃力地向前走了几丈远,震耳欲聋的暴风声忽而减弱,四周蓦地一静。我还来不及庆幸,一道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威压从洞深处席卷而来。“怦怦怦”,我的心狂跳不止,仿佛要一口气蹦出胸腔,全身动弹不得,如同一只小蚂蚁被压在了巨峰下。
浩浩荡荡,漫漫翰翰,风仿佛从遥远的九天奔腾而来,收吸吞吐,变幻莫测。“噗哧”,我口鼻鲜血狂喷,一个趔趄跪倒在地,血肉骨骼似要被揉碎,痛得死去活来。如果没有息壤护体,这一刻,我大概已经粉身碎骨。
莫可沛御!这是人力根本无法抵挡的天风!
“一定是葫妖!传说与天地同寿,魔刹天亿万年的罡风孕育出来的葫妖!”月魂在神识里惊叫,“葫妖天生混沌,没有灵智,楚度怎能将它收服?”
楚度!我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与楚度深入迷空岛沟壑的情景,身躯立刻向后倾斜。不再强行与风力抗拒,也忘却了浑身痛楚,我从容挺身,徐徐踏步,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开始时,我还摇摇晃晃,笨拙艰难,到后来,已是潇洒自如,在天风中游刃有余。
月魂傻眼了,我讳莫如深地一笑:“北境战乱初年,余与葫妖相抗,忽得平衡之道。”脚下不停,直入洞窟。在天风源头,一个黄蒙蒙的小妖物静静坐在地上,眯着浑浊的眼睛,呆呆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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