娆荼冷笑一声,“他哪会顾及我?他是沈大人,胸中装的是天下百姓,却独独没有我。”
山鬼扶着她躺下,娆荼搂着被子,指节攥得发白。
一夜无眠。破晓时分,她一个人披衣起床,想要出去透透气。刚推门出去,就见到院子对面房间,珍珑送着面色疲倦的沈筑出了屋子。
娆荼的脚步顿了顿,眼神飘过他们,落在廊道的一盏红灯笼上。
沈筑走了过来,“大清早的,站在这冷天里干什么?”
娆荼闻到他身上的淡香,好似是在珍珑身上沾染的,不由的一阵气闷,冷冷道:“我乐意站在哪里就站在哪里,你管不着。”
沈筑握了握拳头,俯身将她抱起,“你看我管得着管不着!”抬脚将她送回来屋内,山鬼和柳杏儿被惊醒,沈筑喝道:“你们主子一个人在外头,没人知道?都给我出去!”
“山鬼柳杏,你们留下来!”娆荼气的浑身发颤,在沈筑怀中不停扭滚。
沈筑的眼神扫了山鬼柳杏一眼,两个丫头顿时不再迟疑,罔顾娆荼的吩咐,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沈筑将娆荼按回了被里,冷冷道:“在我的性命交给你之前,你给我老实听话,你是我的女人,不听我言,难道要听萧彦宁的,还是听紫衣慕容氏的?”
娆荼恨道:“为什么我要听别人的,我也是人,我就不能做自己的主吗?”
“你想走的路迟早要害死你!”
“我早就死了一次,还怕死吗?你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我不准你死,你就休想死!”
娆荼愣了一下,看着他发怒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的争吵好久都没有过了,似乎跨越了很多年,她这一次不再伪装,他也不再迁就她的脾气。
沈筑见她平静下来愣愣走神,心有些软,缓缓道:“你记住,你没有什么朋友,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你的朋友。南宫夷吾受困于家族,萧彦宁受困于旧恨,陆知命受困于天道。人人都有自己的路,你也不必悲悯别人,因为你根本没有那个资格。”
娆荼嗤笑:“我自然是没有什么谋天下大事的资格,我只想救那个孩子,不愿他无辜受死,有什么错?”
“那个孩子跟在萧彦宁身边,会比跟着我们好。他身上似乎背负了莫大气运,能叫钦天监的黄放翁感知到。萧彦宁将他远送汉中,不见得是为了那个孩子好,也许是想窃取他的气运,但是总归不会伤他性命。”
娆荼闻言,默想若是将那孩子带在身边,被黄放翁察觉到,就算暗中有死士护卫,也未必能护他周全,不如将他送走,远离这是非之地。
她是不肯服软认输的性子,知道沈筑占理,也不好说什么,就换了个话问:“你去和那紫衣姑娘商量了什么,值得商量一夜?”
他听出了她话语中刻意的不在乎,温声道:“珍珑与我讲解了一番走棋落子之事,有些受益。除此无他。”
娆荼哼哼道:“就算心中有他,还不是凭你沈大人乐意。”
“她是慕容氏送来的女子,就算我有别的心思,也不会动她,我顶多回来找你泄火。”
娆荼愣了一下,看着面无表情的沈筑,推他道:“在你心中,我是什么?”
沈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拥着她躺下,亲了亲她的唇,“是什么?是天下第一难缠的女人。”
娆荼被他箍在怀中,扭了好几下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沈筑闭着眼睛道:“回到青州,去看一看梅林里的那棵桃树。”
她不再言语。
中午,马车从小镇驶出。娆荼依旧与沈筑一个车,只是车中多了个紫衣女子。其实娆荼心里根本不认为珍珑会与沈筑有什么,反而对珍珑有些亲切之感。
因为珍珑是来自魔教琉璃山,以前是那个魔鬼慕容氏的婢子,盲了一双眼睛却有着不俗的棋力,一定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对于这样的女人,娆荼是厌恶不起来的。
沈筑在一旁不说话也不看书,盘膝而坐闭目养神,手指有规律地叩击膝盖,脑子里做推演。
庙堂之上,京城要易主,瑜亲王要登基,其余四个王爷要去就藩。北境会乱,五王萧彦宁会赴汉中。
江湖之中,出了个琉璃山山主想插手庙堂。更有道家陆知命和钦天监黄放翁等人掺和在其中。
真是有些乱啊!
其实再乱也没什么要紧,他总能一点点地想对策,可是现在有人将心思动到了阿蘅的身上,他不能允许。就算阿蘅真的命格迥异,他也要破了这个局,他不能让她牵扯进来。
娆荼正百无聊赖地描花样子,抬眼见他浓眉紧缩,似乎陷入梦魇,不由伸手在他的膝盖上推了推。
沈筑睁开眼睛握住她的手,“怎么?”
娆荼皱了皱眉,抽出手揉着关节处,“你这人怎么没个轻重,握的人生疼!”
沈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才意识到刚刚的确手重了,“现在到哪了?”
“不知道,外面下着小雨,道上泥泞不堪,走得甚慢。”
沈筑掀开窗帘,几粒冰凉的雨滴就飘了进来,落在手背上冰凉。
正坐在窗户旁边的珍珑微微偏了偏头,似乎脖子上落了雨。娆荼在旁边看去,只见珍珑除了刚才的细小动作,并不挪动分毫,神态十分平静。
过于安静了。
娆荼道:“放下帘子,冷。”
沈筑闻言落帘,看向娆荼边上放着的手炉,“冷还描什么花样子,捧上手炉。”
娆荼将手中的花样子放下,捧起小炉送到珍珑的手中,触到她手指冰凉,娆荼皱眉道:“你穿得有点少。”
沈筑之前倒是没注意,如今娆荼一提醒,才发现珍珑身上只穿了件紫色单衫。他开口道:“既然离了慕容氏,以后就不必再穿紫衣。”
珍珑应了一声。
娆荼瞪了沈筑一眼。紫衣,这女子双目已盲,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对她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
她从箱子里翻出一件粗布碎花的棉披风,给珍珑披上。这是她经常披的,虽然有些旧,但可以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