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进门时看到叶清怡立在桌案前放下了手中的笔,见他走了进来,从容的笑了笑,若非时过境迁经历许多,右相恍然觉得,此时有些像他们新婚不久的画面,她画画,他题字,才子佳人,羡煞旁人。
“在做什么?”
右相缓缓走向前去,柳儿识趣的退了出去,满脸都是得意的笑,恨不得跳到房梁上,大喊一声相爷来了碧玉园。柳儿出去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右相跟右相夫人两个人。
“珏儿去了李斯先生哪里求学,我便清闲了下来,漫漫长夜,总得寻点事情打发时间不是。”
桌案前摆着一张宣纸,宣纸上有墨迹未干的几行小字,那小字写的极其漂亮,这世人都夸瑶台碧池赠锦月的字迹如何如何的好,却不知锦月哪一手的好字是她教会的,就像这世人不知,曾经被誉为天才少年的灵空公子那满腹经纶的才学,也是她教的,若不是困在这一方庭院里,或者她是一个男儿人,怕是朝中必有她一方天地。
“云髻坠,凤钗垂。髻坠钗垂无力,枕函欹。翡翠屏深月落,漏依依。说尽人间天上,两心知。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右相缓缓念出那桌案上的字,心中颇为感慨,这些年他因为心中有愧,总是不敢来看她,因为他心中怕着,她会怨恨他。他总觉得不见,就可以欺瞒自己所做的一切皆是有情可原,如今看来她心中还如初一般的干净,不存一丝一毫的怨恨。
“这些年苦来你了?”
右相回握了右相夫人的手,右相夫人淡淡的笑了笑,将手从右相手中抽出,将桌案上的宣纸收了起来,右相突然觉得,这样清淡的她,真的是对他情深意重吗,为何从不曾见过她吃醋,是不是因为不在乎。
“我再苦也抵不上你追逐名利苦吧?”
对于自己官场的事,她这还是第一次出言去说,但她说一句,比别人指责上千万句还让他痛心,他一直以为,她不言语,便是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份理解给力无限的动力,如今右相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
“琛儿的事,你还怪我吧?”
右相夫人将手中的宣纸叠好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静谧的目光落在前方,右相看不出她看的是什么地方,难神情空洞的有些让人抓不住。
“相爷,琛儿的事情,我可以当作是一场意外,也是他的命。你追名逐利做什么,我都不在乎,也都随你,但你能不能放过月牙儿,别把她当筹码,压在那暗无天日的皇城里?”
右相好不容易被挑起的愧疚之心,在右相夫人几句话中冲散的了无痕迹,他突然觉得,或许右相夫人心理,他一直没什么重量,所以这些年,她不争风不吃醋,随他如何折腾,都守着自己的本心,或许她从来不曾把他当回事。
“妇人之见,母仪天下有何不好?你看当初的宋府?”
说到宋府,右相夫人拧眉看了过去,看的右相有些许心虚,此时怎么突然扯到宋家了,于是将话截止在口中片刻,方接着说道。
“月儿有母仪天下的风姿,全是你教导有方,等她入宫为后时,我会感激你的,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右相朝外走,右相夫人缓闭双眸,两行清泪从眸中流出来,右相沉毅的余光窥到,心中暗暗生出一度酸涩,却也只是一晃,便迈出门去,看着满空的星辰,暗暗叹息了一把,他有一院子的贤妻美妾,此刻却不知该落脚到何处,才能填补空缺下来的一颗心。
“夫人,相爷怎么走了?”
柳儿端来几碟茶点过来时,右相已经走出了碧玉园,柳儿只窥见他一抹飘散的衣襟,心中讪讪的进来屋,满是不高兴。
因着小姐,府中上上下下没有人敢对碧玉园做些什么,但相爷长达五六年不曾来过,府中上上下下早就在背地里冷嘲热讽着,说夫人不得相爷的心,等小姐出阁了,这右相府的女主早晚是要换的。
柳儿今日撞见右相过来,心想着右相若是留下过夜,那明日她定当趾高气昂的让府中人知道,看她们还敢不敢说夫人不得相爷的心,却不曾想她端个茶点的功夫,相爷便走了,怎不让她心中气恼。
“该走的,总归是留不住的,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随他去吧。”
右相夫人依旧是柳儿见惯了的平静面容,只是她伸手捧掉了蜡烛上的灯罩,将手中刚写的那一副字,凑近到烛光前,燃着了,丢进了火盆了。
“夫人,这字您写了许久,怎么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