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曾经威胁他,但也帮了他,况且她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孩子的母亲,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提醒一句。
“珍重?”她的眉毛微微一挑,目光落到他俊逸的脸上,“怎么好像是告别之言?越,你别忘了,你想要焚烧腐朽,破旧立新,解救百姓于水火之间……这一切都是离不开我的。有我在,你才能得到更多的支持。”
他轻轻叹了口气,“言尽于此,我先走了。”
“等等。”她唤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合作。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总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与儿女情长无关,我明白的。我跟别的女人不一样,我们可以在另一个层面合作和交流,这一样能让我感到满足。”
沉默片刻,他才道:“方才与娘娘说的两件事,还请娘娘费心。”
说罢,就转身推门而去。
几天后,宋越就收到了消息,山东那边,正要把贪污的粮食卖到周边的四个省去。
前两个月,夏粮刚收成,市场上粮食价格还不高。这阵子白莲教闹事,倒让粮价涨了,正是他们出手的好时机。等把粮食出手卖了,换了银子,他们自上而下的人就都可以分赃了。
原本宋越只知道他们贪得不少,却不知具体有多少,这下才知道,要卖到四个省去的粮食一共是六十万石,价值三十万两白银。大明普通一户人家一年的花费不过三十两,三十万两,足可以让他们过上一万年。
想来这些钱,大头是要分给徐延的,有徐延这个首辅在上面看着,所以才这么多年没有人敢查他们,导致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
是夜,宋越便写好了加密的新,让人策快马六百里加急送给了赵其然。
赵其然看到信后,眉毛简直要拧成了麻花。
宋越给他的指示,竟然是截了这匹粮食!
他是都察院佥都御史,向来干的都是稽查别人的活,现在自己要当起土匪来了。
也就是宋越吧,换了其他的人让他这么干,他鸟都不鸟,回头还得把那人祖宗都骂了!
三天后。
根据郑贵妃提供的线报,赵其然让人同时在四条运粮的道上设了埋伏,只等运粮的车马一到,他就把人都打晕了,劫走了粮食。接着,他又按照预先设置好的路线,分批、多次将粮食运回了京城。
粮食被截了,山东利益链条顶端的人无不人心惶惶,山东巡抚立刻派人去追,却是什么也没追回来。粮食一旦到了京城地界,他们就只能望而兴叹。
实在没有了办法,山东巡抚这才派人通知了徐延。
徐延六十多岁了,活到了这把年纪,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心里起波澜了。可这件事,让他莫名有些心慌。一是因为内部出了叛徒,而且这个叛徒的层次还不底,二是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到底想利用这批粮食做什么文章。
冷静下来后,他立刻命亲信去了趟山东,与山东一起追查截粮之人,不久后收到了消息。
粮食,是赵其然截的。
赵其然是宋越的人,宋越截这匹粮食,显然是想以此为证物,牵出他们这一串人,让他们伏法。
是夜,徐府。
用完晚膳后,徐延便把儿子徐斯临唤到了自己的书房,将此事与他说明。
徐斯临皱了皱眉头,“真是宋越?”
几个月前,他去山东,正是去跟山东的人谈这笔粮食的分成。原本这事是有旧例可循的,他也没参与过。可是他想要明年要入阁,少不得要争取很多官员的支持,所以这一次,他其实是去跟他们谈价的,他愿意让出一些利益来,好换取支持。
“错不了。”老狐狸徐延目光如电,眼球浑浊,“你以为赵其然截了粮,有本事做到了无痕迹吗?宋越固然聪明,可他再聪明,也只有一个人,身边的人到底差了些。”
沉思片刻,徐斯临望向父亲,“那此事,爹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宋越手中握有证物,山东那么多人,保不齐有那么一两个怕死鬼,会把事情抖出来。到时候徐家恐怕……”
“证物?”徐延反问,“什么证物?”
“粮食啊。”徐斯临不解,“这么多粮食,如何解释得清。”
徐延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剪了下灯芯,“我问你,现在那批粮食在谁手里?”
徐斯临一个激灵,很快反应过来,“爹的意思是……”
“宋越想以此为由拉我下马,参劾我贪污。”徐延老奸巨猾地笑笑,“可粮食在他手里,到底是我贪,还是他贪,还得看山东那些人的证词。”
“爹是想让山东的人反咬宋越贪污?”
“不错。”徐延笑笑,“三十万两白银,足以定其死罪。更重要的是,在世人眼中,他一直是仁义正值,清高不阿的。如今突然间贪墨了三十万两,那名声,也就彻底坏了。你不明白,他们这些人,最怕的不是死,而是声誉尽毁。”
“这一回,我不但要让他死,还要让他遗臭万年。”
言毕,徐延突然想起了一桩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四品小官,任职都转运盐使司同知,私售盐引、贪墨盐税,从中攫取巨大的利益。这件事被一个从七品的经历发现了。
那从七品的经历很年轻,才二十多岁,只生了一个儿子。
经历写了他贪墨盐税的奏章,想要暗中呈给皇上,结果被他截下来了。不只截了下来,他还把贪污盐税一事嫁祸到了那年轻人的头上,使其成为了自己的替罪羊,被关入了大牢受刑。
后来,他又买通了狱中的人,严刑逼供,致那经历惨死。在那人尸体入殓的当晚,他派了几个杀手潜入那人家,又将一屋子的家眷屠杀殆尽,一把大火烧掉了死人和他们的家。
在徐延眼里,那是一次极其漂亮的栽赃,是一次完美的化险为夷。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他面对同样的局面,也打算采用同样的办法。
第159章
烛火照印着徐家父子两人的脸。
徐斯临闻言,微微蹙起眉头,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