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1 / 2)

无数的人看不惯徐延只手遮天,祈求他出手,他们却不知道,没有人比他更想让徐延落马,手刃仇敌。他们也都不知道,他在内阁与徐延共事时,不得不听他吩咐、看他脸色,扮演一个淡漠而只专注于公务,识时务懂进退的人,可其实他脑子里却满是死去的父亲的脸,心里燃着一把始终无法浇熄的火。

有人把他当成扳倒徐延的精神领袖,也有人质疑他过于谨小慎微,贪生怕死,以致于迟迟没有动作。他们却不知道,热血和勇气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懂得用理智控制住自己的热血,在岁月的无情消磨中保持自己的勇气。

在没有把握取胜之前,他只能一直隐忍,只能默默地尽力积累促进此长彼消,只能静候一个契机。他一直走得很稳,很谨慎小心,在踏足内阁之前的每一步,都凝结了辛苦的付出和智慧的取舍。这是他的个性,也是他不得不做的选择。

以前青辰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左右两只手都要练字,他当时没有直接回答她。

其实不为别的,他只是要确保,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父亲此前没有成功完成的弹劾徐延的奏疏,要由他亲手来将其写成,亲手呈给皇帝。

弹劾徐延,将其绳之于法,已是成了两代人的夙愿。

而今天听郑贵妃这番话时,大约是到目前为止,他离达成夙愿最近的一次距离。

……

夜里的街道很冷清,却又只冷不清,雾蒙蒙的,就像如今的朝廷一样。

宋越一直往前走着,黑靴踏在石板路上,高大笔挺的身躯迎着冷风。他的衣袖被风鼓起,身后的披风被吹得不停翻飞。

转过一个街角,他在路边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蜷缩着身子靠在墙边,躲在豪门大户的屋檐之下。

他走过去,解下自己的披风,蹲下身子披到那人的身上,“到我家去……”

喝碗热羹吧。

可是话才说了一半,就打住了。因为那个人的眼睛是闭着的,在身上多了件柔软温暖的披风后,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宋越在他肮脏的怀里找到了他的手,指腹搭上他细如竹竿的手腕一探,没有脉搏。

这个人已经死了。他只是大明千千万万饿死、冻死,没有看到来年春天的百姓中的一个。

宋越对着他,静默了片刻,然后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他没有取回自己的披风,任它留在了那个人的身上。虽然,那人已经不再需要了。

前路依然昏暗。

与此同时,徐斯临也正将他的披风披到青辰的身上。

青辰刚想说不必,要取下身后的披风,徐斯临却是按住了她的肩膀,“别这样好吗,不过是一件披风而已。”

这一次的见面,不是徐庶常要见沈大人,而是沈大人在散值后找到了徐庶常。在徐斯临欲坐上回府的马车时,青辰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徐延约她见面的那封信让她感到困惑而紧张,所以,她有些问题想要问他。

第120章

“唉,别气了啊。”他看着她,为她拉紧披风包裹住她,“还记得这件披风吗?我们去怀柔看堤坝的时候,你披的那件。”

夜色中,他的眸子很是幽黑熠亮,月光笼着他半张俊脸。他的高大身躯背对着风吹来的方向,替她遮挡吹来的风。

沈青辰静默片刻,不再拒绝,接受了他披到自己身后的披风,“徐斯临,我身份的事,你是不是告诉了徐阁老?”

他微微一愣,“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真的没有?”

若是没有,徐延约她见面,是为了什么事呢?

徐斯临微微一笑,“当然没有,我答应过替你保密的,自然会做到。”

“……嗯。”她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应道。

看他的样子,倒像是真的没说什么,也不知道徐延约了她见面。因为不确定是什么事,青辰也不想告诉他,以免多生事端。

“我们两个如这般开诚布公地相谈,似乎是第一次?”他歪过头看她。

说来也怪,以前还不知道她身份的时候,两人一说话,好像最终总是会不欢而散。不论是在翰林院他欺负她的时候,还是在酒楼他已经对她有了好感的时候,甚至是怀柔,去顾少恒家参加冠礼,他们之间也总有矛盾。

所以他们从来没有把一个话题往深处谈过,更别说是交心。

青辰迟疑了一下,“嗯。”

“跟你同窗了两年多,明明每次看到你都有种异样的感觉,却是不知道你竟是女人。前些日子,你害我差点以为我喜欢上男人了。”他停了下,勾了勾嘴角,“装得真像。”

“……”青辰张了张嘴,却是没想好该怎么表达,又闭了口。

“对了。”他忽而问,“你身份的事,除了我,还有其他的人知道吗?”

说完,他就转头看她,似乎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对于这个问题,青辰没有一点准备,犹豫片刻后摇摇头,“没有了。”

宋越知道她身份的事,她不想告诉他,怕自己说不清楚,给宋越惹来麻烦。

“是吗……”他却是一直看着她,然后忽然笑笑,牙齿整齐而洁白,“这么说来,我是满朝文武中,唯一知道你秘密的人?”

“……嗯。”青辰略有些心虚地垂下头。

他微微一笑,“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你放心,我会替你守好秘密的。”

青辰轻轻出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少恒走了。你们之前有过矛盾,在他走之前,你们和好了吗?”

“没什么了,我与他本来也没有什么大矛盾。说到底,那天也是因为你。他能跟你走得这么近,我羡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