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光禄寺已备好了膳食。
朱祤洛平时是不喝酒的,今日却让人端来了一壶酒。
“沈师傅,这一切都多亏了你。若不是你,今日只怕就不是这般局面了。”他边倒酒边道,臂上的黄龙随着动作而游动。虽是还未成年,但因个子高,手脚都很修长,他斟酒的姿势倒也有几分男人味。
“殿下过奖了,这是微臣应尽的职责。”
朱祤洛倒好了酒,把酒杯搁到青辰手边,指尖轻触到了她搁在桌上的手,“沈师傅,这杯酒是敬你的。”
少年一双黑眸目光炯炯,白齿青眉,五官俊秀。他的手指有些凉凉的。
青辰看着他,正要开口,只听他又道:“你……你能一直留在本宫身边,辅佐本宫吗?我是说,如果有人让你去辅佐其他的皇子,你可不可以不要答应?”
所谓其他的皇子,指的其实就是郑贵妃生的五皇子。他的沈师傅如此才智无双,他很怕她被徐党拉拢了去,站到他的对立面,成为了他的敌人。
一个王立顺,已经让他深刻感受到了背叛的滋味,他不想再尝试这种滋味了。虽然知道在这官场,她也有可能身不由己,但还是忍不住这么开了口。
青辰看着眼前敏感的少年,目光不由变得很是柔和。
有时候,他说的话分明很像个大人,有时候却又有些孩子气。这个从小失去母爱的孩子,绝强而孤独,害怕失去,她理解他的心情。
“殿下放心。虽然臣无法承诺一定可以留在殿下身边,但不管身在哪里,臣的心都在东宫。”
朱祤洛听了,露出了平日难得一见的笑容,“真的吗?”
“真的。”
话音方落,便有内侍匆匆来报,说是有人有急事找青辰。
朱祤洛看了青辰一眼,又看向内侍,“是谁找沈师傅?”
那内侍答:“鸿胪寺左少卿林孝进,说是事关沈大人的二叔……”
不等他说完,朱祤洛便道:“快让他进来。”
沈谦入狱的事,林孝进昨晚就知道了,原想今日一早就来告诉青辰,青辰却是随着朱祤洛观赛马去了。后来,她又被朱瑞召去了乾清宫。
他一直等到现在才找到她。
沈谦是青辰的二叔,也是他的上门女婿,要是沈谦出了什么事,青辰这一层关系他就很难维系了。所以,林孝进才冒着打扰太子用膳的风险,急忙赶了过来。
而朱祤洛的态度也出乎了他的意料,太子殿下非但没有丝毫怪罪,还给他赐了座。一看青辰就坐在朱祤洛身边,与他一起用膳,他心里就明白了。他们家的沈大人这是已经收服了太子。
等林孝进说完了,青辰便立刻向朱祤洛请辞。满桌的膳食还未动一筷,朱祤洛却并不生气,只让她快去,还派了马车送她。
路上,林孝进与青辰说了详细的情况,“大理寺用了刑,伤情尚不如,不过听说徐斯临今日一早去了大理寺。你二叔主审案件的原告和被告翻供了,大理寺便将你二叔放了。”
林孝进说着,叹了一口气,“幸得徐公子及时相助啊,否则你二叔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唉,要我说,这事只怕也就徐斯临能办得成,若非忌惮徐阁老在朝中的地位,那原告被告岂会这么容易改口,大理寺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放人。”
听到沈谦受了一夜的刑,青辰心中又坠又沉,只觉得好像是漫无边际的黑夜铺天盖地地袭来,看不到光。
“二叔……如何会入狱?”
林孝进沉默了片刻,方道:“听说是受贿,所得银两……接济了你。我知道你二叔肯定不是那样的人,只也不知是怎么了。”
受贿。接济。又是为了她吗?
听到这里,她愈发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沈谦受伤的模样,轻轻一想就觉得心揪得疼,“那二叔如今在哪里?”
“徐斯临带他到徐府去治伤了。”
“徐府……”她怔了一下。
徐延的府邸,非达官显贵轻易进不得,里面藏了多少秘密,多少玄机,多少奇珍异宝,一直为未得见之人揣测不已。他竟把她二叔带到徐府。
林孝进点点头,“徐公子是个好人,让人带了话给我,说是他们府上有好的大夫和药,便将你二叔先接过去了……”
马车辚辚,很快便驶到了徐府。
首辅大人的府邸,门宇宏敞、气势恢宏,围着院子的灰墙长得看不到尽头。门口有两座石狮,怒眼圆睁,气势很是逼人。
青辰递上名帖,看门的小厮便通传去了。不久,徐斯临就出现在大门口,右手上缠着显眼的纱布。
“青辰,快进来。林大人也进来吧。”他侧了下身道。
青辰点点头进了门,“……谢谢你救了我二叔。他还好吗?”
沈谦受的伤不轻,在看到青辰的一瞬,徐斯临就很犹豫,不知该怎么跟她说才好。
他想了想,转身看向她,“大夫还在诊治。不过你放心,这个大夫已在府中为我爹看病有十年了,是最好的大夫,你二叔应无大碍的。”
青辰听了,睫毛微微眨了下,“谢谢你……”
几人经过厅堂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徐延。徐延已是换下了朝服,正背着手与管家说着什么。
青辰忙向他行了礼,“下官见过徐阁老。”
林孝进见礼后又补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叨扰了阁老府上……”
徐延抬抬手打断了他,却对着青辰道:“我也是才听说了你二叔的事。今日你为大明立了大功,你二叔却……唉,真是天意弄人。不要太难过,我已吩咐了大夫尽力救治,也让下人们备了最好的药。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救治你二叔的。”
不等青辰说话,他又道:“快随斯临去看看你二叔吧。不必拘谨,你与斯临是同窗,只当这里是自己的家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