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三番五次污蔑宁扶清,沈如茵已有些怒气,抬头正欲反驳,却见他抬了抬下巴道:“我房中有个紫檀木盒,你将它打开,便能看见和固侯意图谋反的证据。”
沈如茵陡然愣住,惊诧万分地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小钥匙,忽然明白了宁扶眠话中的深意。
他哪里是在怪宁扶清?他表面上字字句句都指向宁扶清,却其实都是在骂他自己。亲手除去后患的人是他,随手捏造证据的人也是他。
宁扶眠他分明,就是在责怪自己。
可即便责怪,他也依然要这样做。这个毁灭家族不肖子孙的头衔,终究是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其实……”沈如茵鼻头泛酸,“其实……你原本不必做到这个地步的……”
“你不懂。”宁扶眠淡淡道,“多少令人悔恨交加的后果,都来源于当初那点优柔寡断。你可曾见到那个人在对付别家的时候有如此手软?他之所以唯独对白家宽容,也不过是因为顾及你罢了。”
沈如茵低下头紧紧握拳。她又何尝不知道,宁扶清之所以会独独将白家的事情压下,都是为了她。
当初宁扶胤去世,宁扶清虽迟迟不愿接受皇位,但在处置莫家人一事上他从未留情。莫家所有在朝为官者皆因大大小小的罪名被处置,贬职的在上任途中遭遇刺杀,流放的便纷纷“恰巧”遇见流寇,就连宫中一向怯懦惜命的太后也因伤心过度而歿。四大家族到如今,竟唯有白家人,悉数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
沈如茵忽然觉得,或许王起是对的。不论她如何压抑自己,如何勉强自己去理解宁扶清,最终都会干预到他,不仅仅是他的情绪,还有他的许多抉择。
她不是有心要去祸国,却也许已经无意地祸了国。
宁扶眠兀自笑了一声道:“世人皆道我与他最是冷情,我还当这与我齐名的人究竟能有多狠心。既然他无法下手,便只好由我来做了,左右我这恶人之名,也并非仅流传了一日两日。”
掌中的小钥匙硌得沈如茵皮肤刺疼,她泪眼朦胧地看向宁扶眠,近乎哀求道:“可我舍不得。我知道他是因为我,我也知道我这样就是妇人之仁,可是我……我舍不得……你要我如何亲眼看着你将自己送上死路?”
第127章 别离
宁扶眠冷淡地撇开他的手, 不露情绪道:“那你便不要看。”
沈如茵还想说什么,便闻门忽然响了两声, 随着宁扶眠一声“进来”,便有一男子开门入内,低首行礼道:“家主,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
宁扶眠点点头, 忽然伸手钳住沈如茵手腕。
沈如茵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眼前一黑, 脑内一沉昏了过去。
宁扶眠收回砍在她颈后的手掌,将她揽在怀中,摸了摸她鬓发, 叹道:“小茵茵, 哥哥今生便只能陪你到此处了。”
随后他抱起沈如茵出了门,没走两步便见得苍叶不知从何处窜出, 面色愤怒地站在宁扶眠跟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见状宁扶眠只是轻笑一声,随意地将怀中人抛了出去,苍叶连忙手忙脚乱地接住。
宁扶眠微微侧头对身后下属吩咐道:“送他们出城。”顿了顿又道:“将我屋中那个木盒一并送走。”
说罢他又抬头对苍叶一笑,道:“你们此番也来得正好, 我还愁那东西交给别人送不到三弟手中。”
苍叶皱眉, “您依旧如此一意孤行。”
宁扶眠笑得满不在乎, “我一向只晓得周冶是个爱唠叨的,何时连你也这般多嘴了?”他抬了抬下巴,“待你家姑娘醒了, 让她告诉三弟,白家与别家不同,不能葬在异乡,便不劳他动手了。”
苍叶伫立原地,既未答应,也未拒绝。
宁扶眠看他一眼,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什么,回身问道:“周冶可还活着?”
苍叶一愣,随后微不可见地一颔首。
宁扶眠勾着唇角,似是欣慰又似是嘲讽地笑道:“病秧子,竟活得比我久。”
言罢,他头也不回地将自己重新关进那个充斥着血腥味的祠堂中。
沈如茵醒来时,他们已出了城走在回程的路上。她未曾想到,经过漫长的赶路,到达和固,驻留的时间却连一个时辰也不到。
她手中还捏着那把小钥匙,脚边放着一只紫檀木盒。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沈如茵呆坐良久,终究迟疑着将那箱子抱起来放在膝上,插|入钥匙打开一看,只见到几张泛黄的纸与三块刻字的紫檀木块,那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看起来不像汉字。沈如茵将它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觉得写的东西有点像……英文字母?
而且还是小孩子初学英文时画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那种……
至于木块上的刻字,沈如茵只能认得出那是汉字,却认不出究竟写了什么,那字体看起来应当不是本朝所用的字体。
沈如茵恍惚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当年初到,还是个文盲的状态之时,心里挫败得很。
她掀开帘子,看见苍叶的背影,心中略松一口气。
苍叶似有所觉地回头看她一眼,道:“姑娘醒了。”
沈如茵点点头,摸了摸还有些疼的脖子,问道:“他把我们赶出来了?可有什么话给我?”
苍叶将宁扶眠说过的那几句话一一交代,又叹道:“殿下是个心狠之人,属下实在不敢再让姑娘留在和固,自作主张,还望姑娘恕罪。”
“不怪你。”沈如茵神色黯淡,自言自语道,“他决定的事,何时让我插过手。是我太自以为是。”
闻言苍叶内心一紧,忙道:“殿下也是为姑娘好,他……”
话未说完,回头一看便见沈如茵依旧放下帘子坐了回去。于是苍叶生生止住话头,紧了紧手中缰绳,将唇抿成一线,回转目光看向前方。
车内,沈如茵紧紧抱着木盒,忽然抬手拍了一下盒子,“叫你自以为是!现在可好,还成了他的快递员……”
木盒发出一声闷响,活像人悲痛至极时的那声呜咽。
回程的路走得没有来时那样急,沈如茵回到京中时,并不知晓还有一道急递,与他们同时抵达了京城。
她一下车便抱着木盒赶到御书房,看见宁扶清手中拿着一封盖了红戳的文书正要打开,身旁的大监站得老远,生怕主子发起怒来让他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