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2 / 2)

忽然觉得师父也是苦命人,同是孤儿,我至少知道自己的亲爹亲娘是谁,知道自己的身世,而师父活了大半辈子,竟然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师父,您为什么要把红绸供奉在神龛上?”我好奇地问道。

“那不是普通的红绸,是章佳裁缝代代相传的神布,它的年龄比我还老。”师父用敬畏的眼神看着神龛上的红绸说道。

“有多老?”我看着神龛上依然闪着黄辉的红绸,问着师父。

“具体年龄我也不知道了,收养我的爹娘把它从蒙古草原带到中原,期间我们搬过十几次家,每次搬家我爹娘都会首先带上这匹红绸,到了新家就会把它继续供奉在神龛上。”师父眼神迷离,回忆着往事。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红绸看上去还是像新的一样?”我不解地问道。

“我爹娘说章佳裁缝的老祖先死了之后,魂魄一直附在红绸里,有了灵魂的红绸,就有了生命,它会吸取天地间的灵气,维持布匹的新度和亮度。”师父收了碗,边说着边走进了灶房。

我跟着师父走进了灶房,发现灶房被师父打扫得好干净,想来师父一定是一个很爱整洁的人。

却不料师父把碗筷放进了一盆淘米水里就准备离开灶房了,见师父离开了,我蹲在了地上,准备洗碗。

师父见状对我说道:“别碰那些,裁缝手不能沾烟火、脏水,会脏了布神的魂灵,这些活留给该做的人做。”

“谁?”我站了起来,看着师父问道。

“她在楼上,她怕见生人,等熟悉你两天了,她自然会下楼来见你。”师父答道。

“那我去楼上看看她。”我说完就准备上楼去。

“别去,你会吓着她的,你还是过来,我跟你讲一讲我们章佳裁缝的规矩和忌讳,坏了规矩犯了忌讳,轻则受罚,重则逐出师门。”师父满脸严肃,看着我说道。

我看着师父严肃的模样,连忙走到师父跟前,跟着师父来到了放满工具的操作木桌前。

师父指了指摆放着大中小剪刀、板尺、条尺、粉擦等工具的桌子说道:“这是裁缝桌,除了摆放裁缝用的工具和布料,其他任何物品都不能放在桌子上,如果被我发现了,你是要挨打的。”

我看着桌子上大大小小的工具,还有颜色各异的剪刀和尺子,忽然觉得裁缝这行比我想象的复杂多了。

“师父,你是专门给死人做衣服的么?昨晚我送的衣服是寿衣。这些工具都是做寿衣用的吗?”我疑惑地看着满桌的工具,问道。

“我给活人量体裁衣,也给死人量尸裁衣,昨晚我特意让你从江上走水路去送那套寿衣,就是想考验你能不能克服对鬼魂的恐惧,章佳裁缝挂牌做活人衣服,其实暗地里更多的是给死人做寿衣,只是没有伸张出去,怕有些活人忌讳,不敢来找我们做衣服。”师父答道。

“昨晚确实遇见了几个鬼魂,租船的老婆婆根本没上船,而是我看不见的东西在划船送我到江对面,还有一个男水鬼从船底爬进了船篷里面求我帮忙。接收寿衣的女人也不是活人,她没有影子,千枫寨外面有座新坟,坟头上有个少年,应该也不是人。”我看着师父回忆道。

师父听了我的讲述,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点了点头,说道:“你能坐着鬼撑的船把衣服送达,还能活着回来,证明你阴命里有贵人,那些孤魂野鬼也不敢轻易伤害你,这是做章佳裁缝的前提条件,抗不过鬼魂纠缠的人是学不到我们这门手艺的,多半会被吓跑或者吓死。”

我心里不禁唏嘘不已,原来师父昨晚确实是在考验我,如果不是爹娘的死对我内心造成的冲击,我根本没有那么强的意志熬到天亮,不管看见什么了,我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我要活下来。

“什么叫阴命?”我不解地问道。

“天生带有‘阴阳丝’的人阳命很苦,克己克亲,然而相反,这类人的阴命很好,孤魂野鬼都对其敬而远之,不敢亵渎冒犯。”师父耐心地解释道。

“谢谢师父!”我看着师父说道。

“谢我什么?”师父冷静地看着我,问道。

“谢谢师父收留我,让我不用再流落街头,四处逃亡。”我含着泪道谢道。

“不用谢我,你应该感谢若翎,昨天天黑了,她在楼上看雪,看见了蜷缩在街角瑟瑟发抖的你,求我收留你,我已经有三十年没收过徒弟了。”师父冷冷地说道。

“若翎是谁?”我问道。

“我女儿,一个哑女,惧怕剪刀,十八岁了,一直怕见生人,躲在了楼上。”师父答道。

“那她是我姐姐,我比她小两岁,她怎么会哑巴了?”我看着师父问道。

“十年前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给吓哑巴了,也是从那时候起惧怕见生人,你千万别拿剪刀到她跟前,要不然她会吓得几天不出房门。”师父严肃地叮嘱道。

第004章 :睡不醒梦中梦

想起昨夜来船篷里托我帮忙的男鬼,我对师父说道:“师父昨夜爬进船篷的男鬼让我去城北街51号帮他给他家里人捎信,说他的尸体卡在了江底的石洞里了,让他家里人打捞起来把他安葬了。”

“城北街51号?那是池家啊,他们家就剩下一个老母亲了,还有一个儿子在省城里上大学,那个老母亲好像还是个瞎子。”师父说道。

“瞎子?那我也得帮那个男鬼把话带到他家,让他母亲知道他的下落啊。”我对师父说道。

“你初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我去吧,我会帮你把话带到的。”师父看着我说道。

忽然觉得师父好奇怪,大半夜的让我渡江送死人的衣服他都不担心,大白天的我要去找个瞎子捎话,他却不让我去了。

师父说完就出门了,我独自坐在铺子里面,看着裁缝桌上的工具发呆,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我回头一看又没见人影了。

只听见灶房里面有声响,我走到了灶房门口,看见一个穿着花棉袄扎着大麻花辫的女孩弯着腰在洗碗。

“你是若翎姐姐?”我站在灶房门口轻声问道。

女孩没有搭理我,我才想起来,师父说若翎是哑女,我想起若翎怕生人,就不敢多说话打扰她,自己回到了裁缝铺里面,打量着铺子里面货架上陈列的布匹,走到神龛前,瞻仰着那匹被供奉起来的红绸。

一夜未眠,我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椅背,看着红绸前香雾缭绕,忽然恍惚迷离的睡着了,进入了一个奇怪梦境里。

我梦见自己翻山越岭去寻找一样东西,最后从山崖上跌落,昏睡在一片灌木丛里,有一个路过的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男子在山崖上绑了一根绳子,顺着绳子爬到了我身边,将绳子捆在我腰间把昏迷中的我一点一点拉上了悬崖。

而当我再次找到他的时候,好像又变换了新天地,他变成了汉族人家的儿子,我从他家门前走过,他父亲不让他出来找我,我默默地离开了,走了很远,忽然听见他在我背后喊我,我含着泪缓缓地回头……

“丫头,醒醒!困了就上楼去睡,若翎昨晚特地给你收拾出了一间干净的房间,你上楼左拐到尽头的那个房间就是你的房间了。”师父回来了,喊醒了我。

好可惜,在梦里没来得及看见那个人的脸,就醒了过来,我揉了揉眼睛,看着师父问道:“话带到了吗,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