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是打准了主意不让她下床了,她挣扎了几下也就服了输,猛地又回想起他刚刚说的话,恹恹地躺在床上不吭声,简玉珩问她怎么了,她抬抬眼,随便应付了他一句,说舍不得他去受苦。
简玉珩心里暖,嘴上要强:“爷是男人,吃苦算什么。”
“可我就是舍不得你吃。”莞尔翻身,面对着他道,“本来我是不担心的,可你说大将军不认同你……”
她竟然还记得,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三分认真七分玩笑,本以为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她还记得,简玉珩鼻子酸酸的,突然想起来自己那个戴面具的小侍卫,自己被囚禁的日子里,有一次发着高烧,折腾着想吃樱桃,那时候不是季节,可她给他搞来了,挂着一身的伤回来。
“你去了哪里?”小孩子软糯的嗓音带着关心,她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冰冷,“哪那么多问题,吃你的果子。”
只要想想她那骄傲的样子,简玉珩心里就跟着自豪,她在他眼里就像个小刺猬,戴着面具,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他吵闹,怕他从楼上掉下来,怕他哪一天突然发病就死了。
在他眼里,她是他最亲近的人,他得替她活着,要让这全天下的人看得起他。
“他总有一天会认同我。”简玉珩话说的沉重,他下巴抵着莞尔的脑袋,沉声道:“总有一天,这天下的所有人,都会认同我,且等着瞧吧。”
☆、第40章 简玉珩的他以为
早上的天空有点阴沉,厚重的乌云慢慢聚集, 整个京城笼罩着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军队的日常操练营设在京郊, 没在宫里留太多的将士,大戚刚败了原, 暂时不会开启什么战事,想想这天下仗打的久了, 也该太平一阵了。
靶场最里头有一个独立的帐子, 宴肃端坐在里头,身上战甲没脱, 因着昨儿是在这里过的夜,满帐的火烛还没灭, 那葳蕤的火落在他的甲胄上,泛出了淡淡的金光, 他接过侍从递来的茶, 浅浅地尝了一口,问他:“风蝉,参将还没到吗?”
“不清楚。”风蝉摇了摇头, “我去给您看看吧。”
宴肃点头默许, 闭上眼, 静静地坐着,那样子十分安然, 像是专门在等待谁的到访。
简玉珩早就到了,一身利落的紧衣站在外头候着,他不知晓将军的生活习惯, 不敢贸然通报,就在外头静静地候着,直到风蝉笑着将他迎进去。
“属下参见大将军。”铿锵有力的嗓音响起,宴肃睁开眼,看了看眼前风华正茂的少年,他眉宇之间干净的不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目光,像极了未曾涉世的孩子。
宴肃心里一阵的怅然,战场的残酷,只有真正打过前阵,手里拿过剑刃的人才会懂,简玉珩在他眼里就是一张白纸,上头只是稀稀疏疏地点了几朵梅花,要说在他这画轴上描整个江山,他还差的太远。
他也没让他免礼,只是挥了挥手道:“风蝉,带他去拿套军装。”
简玉珩眼睛亮了亮,给他军装,就是说他可以和将士一起操练,等以后就可以上场杀敌,而不是坐在军营里为前线的将军出谋划策。
“谢将军。”
“可是将军,这是参将大人,怎么能和将士们一起操练。”风蝉面有难色,他看看简玉珩,又看看将军,见两人都没有动静,只好向简玉珩伏身行了礼,道:“那参将大人,跟我来吧。”
简玉珩随风蝉出来,一路走到后备营,好几个大帐并排的支着,站岗的将士里三层外三层,将这后备营严丝合缝地围了起来,看帐的兵头瞥了他俩一眼,两把插戟当胸一横,喝道:“什么人。”
“郑大哥,是我。”风蝉拿出将军的腰牌,支着胳膊给他看,郑京皱眉,怒道:“我还不知道你个臭小子,我问他是谁!”
郑京的目光跳过风蝉,落在简玉珩身上,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新来的士兵吗,这身子骨怕是弱了点吧!”
不等简玉珩和风蝉开口,郑京两戟并入一手,一个箭步迈上来,一拳打在了简玉珩的前胸上,简玉珩没防备,被打的生生地退了两步,他稳住身子抬头,一双眼睛瞬时充盈着寒芒,就是郑京这种高大威猛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后脊发凉。
“你丫还敢……”郑京是糙汉子,见他毫无遮拦地将他瞪着,怒火一下子就顶到了嗓子眼,他扔了戟,拳头一扬,拉起架势就要打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都是行军打仗难免要沾染的粗话。
“郑京!你是不是活腻歪了!”风蝉见势不好,赶紧拦下了郑京的拳头,“给我睁大你的熊眼看好了,这是皇上新封的参将大人!”
简玉珩站直了身子,拢了拢衣角,没说话,却依旧冷冷地看着他,郑京听了这话愣住了,像个鼓囊囊的皮球突然泄了气,一下子就蔫了下来,他眼里带着错愕,手忙脚乱地行礼:“原来是参将大人,属下眼瞎,属下眼瞎!”
他慌乱的样子,就差扬手扇自己巴掌了,郑京心里懊悔万分,本来他以为这是新来的士兵,他的身板虽说不算瘦弱,但放在军营里来说实在是不算强壮,这样的士兵进了军营也是要吃亏的,他也是出于好心,想让他在没正式进营的时候先明白一下人情冷暖,进去了不至于落差太大。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是新来的护军参将,护军参将是文职,是靠脑子吃饭的,不比他们这些粗人,他这卯足了劲的一下子,还不得把他打成重伤啊。
风蝉上前询问简玉珩是否受伤,简玉珩摆手说没事,“赶紧拿了衣服,别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是个深明大义的主儿,郑京见他没怪罪,大嘴一咧就笑了出来,他走过来,又轻轻地锤了简玉珩一下,语气友好道:“是属下的错,参将这一副翩然的样子,肯定是满肚子那啥,那啥来着?”
郑京边说边挠头,好似有个四字的词儿来着,他本想着参将是文化人,自己也该说点有涵养的话,可这么多年的粗话说下来了,这文明话到了嘴边,怎么也想不起来下句了。
“大块头你是想说满腹诗书吧。”风蝉偷偷地乐了,郑京一拍脑瓜,竖起一根指头晃晃,应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参将是公子,属下是粗人,冒犯了,冒犯了!”
“不必挂心。”简玉珩跟着他俩往里走,他见郑京脸上满满的都是尴尬之色,便出言开解了他几句:“我这不是也来领战甲,与你们一起操练的吗,什么文化人粗人的,在一个营里都是自己人。”
“是,是,自己人!”郑京拍手赞叹,“这读过书的人和没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我这张铁嘴就蹦不出金豆子来。”
风蝉个头没他们高,看上起年纪也不大,一副嗓子还在变声,说话的时候带着专属于少年的沙哑,他笑的放肆,拍了拍郑京道:“你这嘴臭的像茅坑的石头似的,还好意思管自己叫铁嘴了,别整天琢磨着给自己贴金了。”
简玉珩眉眼一展,跟着风蝉一起乐了,郑京没理风蝉,他的眼里现在恐怕就只剩下简玉珩一人了,他自顾自说着:“这大帐里头,也没几个人会写字,参将大人今后若是分管我,闲下了一定教我写写字。”
“大人是将军麾下的,哪有时间过来教你写字来。”风蝉的唇形很漂亮,是两道上扬的弧线,他嘟着嘴,样子小小的,像刚从炉子里掏出来的白瓷,简玉珩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了几番,倒觉得他长得有些太过精致,有点像女孩,但他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时候,那一副倔强的小神色又像极了莞尔。
“有时间会来教你。”
简玉珩笑了笑,接过他手上的甲胄,外头是扎手的盔甲,里头是贴身的软衣,那一瞬间的庄重感让他的神色多了几分肃穆。
郑京得了他的承诺,乐的几乎合不拢嘴,风蝉却有些不高兴了,没防备的,简玉珩胳膊一沉,被风蝉挽住了,他眉头皱着,巴巴地望着简玉珩,哀求道:“你不要教这个凶巴巴的大块头!”
简玉珩的在那一瞬间有些恍然,要说刚刚是有点像,那现在可以说是十分地像了,他清楚地记得莞尔抱着他手臂的样子,就和眼前这少年几乎一模一样,男孩和女孩的像总是不太相同的,但一切玄妙就在那对眉眼上,一颦一簇之间,是说不清的相似。
简玉珩拒绝不了这种请求,哪怕是毫无道理的。
他趁郑京带路的当间儿,矮身噙着笑,小声应了风蝉:“好,我不教他。”
风蝉展颜笑了,简玉珩又问他:“你的名字便叫风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