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彦行再出来的时候,着一身黑色长衫,墨发高束更衬的他皮肤白皙,容貌英俊,涟歌不好盯着他的脸看,胡乱扫了一眼便知礼地垂下眼帘,将视线停在他的腰间,见他行走间衣服上有暗纹流动,暗自思忖这是什么珍贵的布料。
傅彦行也在不动声色打量她,小姑娘身量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略有些瘦,肌肤如玉,轮廓分明,眉眼虽未长开但也能看出待她将来盛开之时会是会是一朵多么令人神往的娇花。她耳朵也是小巧玲珑的,一双眼睛看过来,清泉一样。
等等……她的眼睛在看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傅彦行将视线停在自己腰间,面色一黑。
大胆!竟敢盯着他的腰看!这是谁家的小姑娘,这般不知羞耻!
“你在看什么?”声音有些低沉,甚至还有点被人窥探的不悦,一瞬间呵气吐冰,令人生寒。
被忽然出声的少年打断了思路,涟歌摸摸鼻子有些尴尬,“没看什么。”
傅彦行当她是做贼心虚,但想到此刻自己掩了身份,又在她的地盘上,不好斥责于她,便按捺住呵斥的冲动,快步走到她对面坐下,沉着脸将右手放在脉枕上,声音冷硬,一点也没有处于劣势的自觉,“诊脉。”
听出他的不熨,涟歌奇怪地眨眨眼睛,他怎么忽然生气了?
两人坐的有些近了。
近到傅彦行能清楚地看清她小扇子般的睫毛,眨眼的时候就像伫立在花叶间的蝶。柔顺黑亮的长发挽成马尾束在头顶,显得不伦不类。可她又实在太娇,呵气如兰,像浸了酒般的馥郁绵邈,散发着醉人的甜香。
他自小不喜欢和女子亲近,因着身份也从未有女子敢不知死活靠近他,可此刻和这女娃相对而坐,闻着她身上缱绻的味道,他居然没有半分不适。
涟歌不知他心中所想,眼观鼻,鼻观心地专心诊脉,很快便收回手。“公子的身子暂且无碍。”那蛊毒的古怪之处便是在发作初期使人高烧不退陷入昏迷,如果没有被诊出来是中毒而被当伤感高热医治的话,毒性便会慢慢进入心脉,甚至伤寒药中的最常出现的麦冬更会催发药性。涟歌按照画话本中提到的注意事项,给他开的是温经的药泡浴,故而他此刻应觉身心爽利才对。
“下一次毒发是什么时候?”傅彦行收回手。昨日种种徐立皆一字不落报给了他,蛊毒来的蹊跷,但他心中已有计较。
“十日之后。”话音刚落,涟歌便觉得空气都冷了几分,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此毒古怪,中蛊之初并不会感觉到异样,但隔十日蛊虫死亡便会陷入高热,随着中毒时间越久,毒性会慢慢进入心脉,最终血液凝固……”
傅彦行眼中星河涌动,“说下去!”
涟歌哆哆嗦嗦将“不治身亡”四个字念出来,便察觉本就冰凉的气氛温度骤然下降,将她将要脱口的话凝结于口,傅彦行不耐地觑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公子昨夜已经清醒,这次毒发算是平安度过了。”但这次过去还有下一次,若是她默下来的方子不顶用,她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机会继续寻找解毒之法。
傅彦行自然懂她的意思, “你昨夜说是在一本奇书上见过此毒,书名叫什么?”
涟歌涨红了脸色,嗫嚅到,“奇书乃高人所赠,小女答应过不能透露给旁人知晓。”高人姓萧名洵,奇书乃《江湖风波录》,但这位少年太可怕,她如果实话实说下场一定会很惨的,故而选择隐瞒。
傅彦行不疑有他,“如此你便更要将书藏好,莫再随便透露给人知晓。”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给包藏祸心之人知道了她有那样一本奇书,一定会设计掠夺。
“小女省得。”涟歌点头,一副自当如此的样子!除了伺候她的两个丫鬟还有兄长之外,无人知道她有那样的话本。
作者有话要说: emm 目前还是病娇美少年和扮猪吃老虎的蒙古大夫的日常~
第4章 同行
涟歌此前并未和陌生外男这样接触过,家中父兄对她一向是有求必应宠溺无边的,而这个跟她兄长一般年岁的少年却让她觉得有些难以应付,她直觉不想和他多接触,因此诊脉过后的两天她并未去过前院,继续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不晓得他到底是什么高贵的身份,但能被人处心积虑用那种特别的蛊毒暗算,自然不会低。因此她也乐得事不关己,不再主动过问他的病情。
“殿下,云卫们正在加紧修桥,大约到明日咱们就能进城了。”流安进屋,带来徐立的消息。
傅彦行正执了棋子左手和右手对弈,俯身落子时身体线条行云流水,一静一动皆成风景,影子落在地上自成一幅水墨画。
良久,他才放下棋子,“随孤去看看。”
被困在这陌生的庄子里客居两日,他依旧气质高华,从容不迫,哪怕只是穿着简单的白衣站在河边,也给人一种指点江山,睥睨天下的气势来。
“殿下。”徐立正指挥人搬运石头,好半晌才瞧见傅彦行。
他指着云卫群中的村民,那大多都是这庄子上的佃农,涟歌知道他们在修桥,便派了这些人来帮忙,“多亏了这些村民,这桥眼看着就能修好了。”
他们这群人都是从刀光剑影中过来的,一座断桥并不能阻碍他们回程,但傅彦行发现这庄子附近人口不多,恐他们被断桥困住,方才吩咐云卫修好桥再走。
傅彦行眼眸低垂,想不到那女娃居然有如此良善之心。
涟歌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一个举动又在傅彦行面前刷新了一次存在感,她此刻正挎着竹篮在后山采药。救了傅彦行以后,她开始重视起那本《江湖风波录》来,想起上面出现过有一种雨后三天会长出来的神奇的洛珠草,青叶白绒,可解百毒,便想着来山上碰碰运气。
但找遍后山腰的果园也没找见,她也就放弃了,至于更高的山顶,她是不敢只带着两个丫鬟便深入的。
摘完一框子李果,主仆三人便往回走。
“这可是我亲手摘的李子,回去以后你们俩可要仔细挑选,给爹娘和哥哥带回去。”
“姑娘,我们要回去了吗?”莳花两眼发光。
“出来月余,该回去了。”眼下已进入八月,临近中秋,涟歌有些想家了,“莳萝,你一会去问问徐先生,我们明日能否跟他们一道进城。”
往日回家,都是派人回府传话,等人来接,况且中秋将至,家中应该也要派人过来了,但涟歌不想再等。徐先生他们人那样多,如果是跟在他们后面一道进城的话,想来也同样安全。
“是,姑娘。”
回到庄子,涟歌先去看了小迷糊,跟它们母子告别,“我明日便要回家了,往后我会让人继续给你们送肉,你们可以在此安心住下,等养好身体再走。”
小迷糊躺在先前新做的窝里,睁着滴溜溜的眼珠,和涟歌对视了片刻,方才低下头继续舔舐自己的孩子,也不知听懂没有。
夜风舒朗,新月如钩。傅彦行站在窗边,如劲松般挺直的背影镀在那一窗苍青的夜色里,看起来孤冷而亮烈,院内的紫竹在漆黑夜里浓稠如墨,与他孤绝的身影对峙着。
徐立的声音打破一室清冷。
“殿下,萧姑娘遣人来问,明日能否和我们一道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