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雪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内心波涛汹涌。赵一航神色平静,仿佛在讲别人的事:“我是想报复你,我一开始的计划很简单,一,隐藏身份接近你取得你的信任,二,找人砸你的窗子,影响你休息,叁,借机改你的账给你致命一击,让你失信又赔钱。最后,在你恍然大悟又拿不住我把柄的时候站在胜利的高点尽情地挖苦你,向你发泄我的不满,表达我的怨恨。比起报复,我恶作剧的心理更大。邢凯睿要见你的事我事先不知情,寄录音给他女朋友算是我一时兴起,反正是想给你找点事做。”
“可是我做梦都没想到你居然跟我表白了。当时确实太出乎我意料了,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就溜之大吉了,我很久没做过那样的梦了,可我那天晚上我又梦到你了,这次的梦比以往疯狂得多。其实我明白,要么就是你在试探我的身份,要么就是你真的看上我了,我先答应你,看你想玩什么把戏。”
“虽然我不是很确定你的意图,可我的想法已经改变了,我想这或许是我这辈子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呢?你最好是看上我了,就算只是试探我的身份也没关系,假如我滴水不漏地扮演好赵一航的角色,说不定我真的可以拥有你,可以瞒天过海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和你以男女朋友的身份相处越久,我越喜欢你,和你上床的梦越来越不可抑制。我觉得这样想很不对,大错特错,我心里很矛盾。”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的是我最快乐时光,后来我觉得我已经想通了,把一切不甘和怨恨都抛在脑后。或许咱们已经太久没在一起生活过了,我在重新认识你,像认识一个普通的,和我没有过交集的陌生人那样。你对我那么好,我感觉自己着了魔,你开心我跟着开心,你难过我也跟着难过,我知道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我放弃了我最后的计划,打算扮演好你男朋友的角色,然后想办法打消你的所有顾虑,让你完全相信我。”
“我想你一定觉得亲弟弟不会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我想假如我愿意和你上床,你反而会打消所有顾虑,完全把我当做和你完全不想干的男人。可我不能这么做,我很后悔,一开始接近你时我把自己塑造成了从小顺风顺水家庭美满和睦的孩子,我把我的家庭状况捏造得滴水不漏,表现得那么幸福,如果你看到我浑身的疤痕你会怎么想?就算我能找理由解释这件事,你本来就怀疑我,发现我既会撒谎又演戏逼真,你一定会更怀疑我。”
“可我想总会有办法的,只是我一时还想不到而已,所以就一直拖着。我最终改变主意决定改账是因为我发现我被你耍了,一切都是假的。不管你是否发现我是钱诚,你都耍了我。我知道改账会暴露我的身份,可我还是那么做了,这是我原计划中的报复。而那晚的事,是我之前没有计划过的、我对你最后的报复,也是我企图留住你的开始。如果我不这么做,以你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和你弟弟有什么开始。”
钱雪一直跟着赵一航的思路,到这里突然有点跟不上了。耍他?什么时候耍他了?不过她马上就想到了,他说的应该就是相亲的事吧。当时大意了,完全没把钱才多的那通电话放在心上。虽然她知道手机壳里有窃听器,可她那时并不确定赵一航的身份,也就不确定放窃听器的人是谁。她那时只觉得赵一航不是钱诚装的几乎是板上钉钉,那么窃听器也就不是赵一航放的而是另有其人,窃听到她要相亲的消息根本无关紧要;退一步讲,就算赵一航真是她弟弟,窃听器就是他放的,他听到这条消息又能怎样呢?最多不过是让他觉得她对他的身份有怀疑而已。
她问赵一航:“是因为我爸打电话过来时我撒了谎吗?”
“没错。你可能没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我觉得突然被打醒了,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假如你对我的身份没有怀疑,那你隐瞒我的存在又同意相亲,说明你根本看不上赵一航这个人只是想和我玩玩,想让我当你一个见不得光的小情人,或者说是备胎?如果你怀疑我的身份或者用什么方法已经确定我就是钱诚了,那你对我好只是想稳住我让我别再有动作,根本不是把我当男朋友去喜欢的。无论是哪种情况,你根本没想和我有什么未来,我的心愿也根本不会实现。”
“所以我才做了后面的事。”
钱雪静静地看着赵一航的脸,他脸上的伤痕不深,已经不流血了。钱雪一直觉得赵一航谎话连篇,可是兴许是直觉,她这次愿意相信赵一航说的话。不管她承不承认,她对赵一航的恨意消了不少。也可能她一直以来的情绪不是恨而是气,现在她没那么气了。
她在父亲和朋友的关爱中平安长大,而她的弟弟却受着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就算赵一航的苦难并非由她而起,她依然有保护他帮助他的冲动,她希望自己的弟弟可以过安稳正常的生活。
钱雪握住赵一航的右手,苦口婆心地说了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真假的话:“小诚,你听我说,没有善因就不会有善果。你靠强暴和威胁让我和你在一起是不可能有一个好结果的。我绝不可能喜欢我的亲弟弟,也绝不可能接受一个强暴我的人,这是我的原则。即使我的身体接受你,我也不会真的喜欢你;即使我真的对你有男女间的喜欢,我的原则也会让我想尽一切办法拨乱反正,离开你身边。你留住我的每时每刻,我都会想着如何离开你,这种想法会让我片刻不得安宁。你留我一时,我一时不会开心,你要是留我一辈子,我一辈子不会开心。”
钱雪和赵一航两人在今天之前从来没在就这个话题好好聊过,看着钱雪眼中的坚定和决绝,赵一航眼中的笑意被慌乱取代,像一个将被遗弃的孩子:“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补偿你,我都听你的,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绝对不会像那晚一样了,我再也不会欺负你了,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我会去公司证明你的清白,我也可以删视频,只要你告诉我你怎样才愿意和我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赵一航说得激动,用手肘支起身子想要起来,包扎好的伤口也因为他的动作微微透了点血红,钱雪急忙制止他让他躺好。她也不知道赵一航无辜又受伤的眼神是不是装的,她弟弟一向知道怎样让她心疼他,知道怎样让她就范。
钱雪温和地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愿意只当我弟弟而不是其他什么的,我可以原谅你做的一切,当然也不会离开你。”
赵一航眼中有明显的抗拒,还想再说什么,钱雪没给他机会:“好好休息吧,至少在我想到什么好办法前,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现在受伤了,我不会不管你。”
国庆最后一天钱雪说她想去看望钱才多。赵一航像是生怕钱雪会不开心似的,不但满口答应,还主动提出让钱雪去一整天都行,他自己点外卖。看着赵一航对她小心翼翼讨好的样子,钱雪既觉得有些释然,却又有说不出的酸涩。
本来他们姐弟间不该是这样的关系。
钱雪运气不好,早上去医院时钱才多正在睡觉。她静静地坐在一边发呆,等着他醒来。听刘叔说钱才多的觉最近越发多了,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她静静地看着钱才多沉睡的侧脸,想了想让他多睡睡也好,他年轻时太累了,睡了就不必在意世间一切的糟心事了。
钱雪和钱诚小时候总被周围人夸长得漂亮,像妈妈。钱才多高兴极了,他觉得自己长得实在普通,希望自己的孩子多像妈妈些而不是像他。不过钱雪一直喜欢爸爸更多些,爸爸是她见过的心地最好、最勤劳勇敢、最博学多才的男人。他从来都闲不下来,总爱给自己找很多事做。哪怕作为建筑师的爸爸总是在工地不常回家,可钱雪知道爸爸一直挂念着她,每次爸爸回来都能让她惊喜,只要爸爸在家,他爽朗的笑声和豁达的谈吐就能让她忘记刘艳雯带给她的一切压抑。她小时候总和钱才多告状说刘艳雯对她如何如何差,父母俩总为了她闹矛盾。
即使他在钱雪二十二岁后成为了她压力最重要的来源,钱雪也没有丝毫厌烦的情绪。相反,她很怕父亲离开她,钱才多是她最大的心理支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父亲还在,她就可以坚强地面对生活带给她的一切苦难。